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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他抬起头,身子向后仰,抻一抻手臂:“真的牙疼,我们就去看牙;假的牙疼,我们就去看个展览。”
“什么展览?”
原来本的一位海洋学者在北京办的一个关于海洋保护的文化展非常受欢迎,又被邀请到了广州,莫凉想要借着九月八号的星期天去看看。
“我很久都没去大陆了,想要放松一下?”他看着我,眨眨眼睛,意兴盎然,“顺便吃点儿好的。你去不去?”
“我去。”我笑着说,我当然要去,不过,在短短的时间里我就有了我的算计,这不会仅仅就是看一个展览那么简单。看完了展览,我们要去吃甜品,吃了甜品去看电影,看了电影再去吃饭,吃了饭再去逛街,逛了街再去玩游戏。光荣又浪漫的约会旅。哇哈哈哈哈哈哈。
莫凉过来仔细的看我:“是不是牙真的疼啊?”
我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擦了一下口水:“没有,没有,我去问问船的事儿。”
那个展览在广州市青年科学宫举行,门口是一个巨幅立体图片,戴上三维眼镜,就可以看见巨大的抹香鲸率领奇鱼海兽徜徉在蔚蓝的大海里。我随莫凉进去,里面分成数个展厅,各有不同主题。分别用图片,化石,激光影响和实物造型讲述了海洋的诞生,发展和变化。
海洋曾经是一个丑陋的小bAby,脾气不好,体温很高,蕴含的水分是酸性璄,缺氧,没有营养。在他哭闹着挣扎的新陈代谢的过程中,水汽不断的蒸发,形成云雨,云彩遮蔽了太阳从而挡住了强烈的紫外线,雨水将陆地和岩石中的盐分分解,提供了生命诞生最初所需的养料,微薄的单细胞的物质在海底慢慢形成。
他的第一声啼哭,因为身体里活跃着生命的躁动,绿色的东西在他的体内形成,伸展,浮上水面,征服并利用了强大的阳光,生成氧气和臭氧,为给更高等的细胞或者更复杂的情绪提供了基础和屏障。
他们慢慢形成,演变:单细胞的,多细胞的;紫色的,绿色的;周转阳光的,食用他人的;向往陆地的,固守海洋的,还有终于飞上了天的;四肢着地的,直立行走的;默不作声的,开口说话了的。形形色色的生命,产生,成长在这里,并至今仍在每一个个体成型的最初,留有他的痕迹:绝大多数的动物在胚胎里都有腮的结构,那是向海洋致敬,因为在几亿年前是他慷慨生成他们,并允许寄居。
这些吵闹的,无良的,不放弃一分钟去进化,去发展的生命寄居着他,也丰富着他。
海洋不再是那个百无聊赖的小baby,他长成富有,矫健的美少年。博大,从容,有时发脾气。他安静,就是宝藏,就是胜景;他不耐烦便成风雨雷电;他玩笑,弹指间大陆漂移;他有时候心绪懒散,便隐没于万年冰川。
我在每一幅图画,每一个故事,每一枚化石和每一具记载时光的骸骨间流连,震惊于海洋的历史,他的美丽和雄奇。
最后一个展厅的门是关着的。
我跟莫凉把它慢慢推开,面前是狭窄的两条路。我们只能分头各走一端。
我仿佛走进黑暗中的大海,声电光影下,只见海浪滔天,飓风飞驰,漩涡翻转,狂怒的海啸,阴沉的赤潮,暗藏杀机的浮岛和冰山,毁掉多少海上的船和陆上的人。
公元前16世纪,克里特岛北边的桑托林岛火山喷发,甚至波及到了300千米外的尼罗河河谷,火山喷发引发爱琴海浪高90多米,周围城市尽毁,只剩下锡拉岛在爱琴海中孤独矗立。
1498年9月20日日本东海道因海底8。6级地震引起海啸,海啸最大波高15~20米,在伊势湾冲毁1000栋以上建筑,溺死5000余人,在伊豆,海浪侵入内陆2000米,伊势志摩受灾惨重,据静冈县《太明志》记载,死亡2。6万人;三重县溺死1万人。
2004年12月26日,印尼大海啸,波及印度洋沿岸几乎所有国家,死亡人数愈三十万。
还有失踪在百慕大的军舰,撞了冰山的泰坦尼克,北冰洋边上多少被淹没的岛,以及那夕阳下的威尼斯——那么杰出美丽的城市,大海要将它一点点一点点的吞没了。
我从这一侧走出,用自己简单的好恶判断:他喜怒无常,并非善人;偏偏握着最大的权力,生杀掠夺全凭心情,轻轻一动,便是人间惨剧。
莫凉从那一侧走出来,看看我。
“你那边好不好看?”我问。
“你不会喜欢。”
“是什么?”
“废水倾倒在海里,每年的量是半个地中海。日本人杀鲸,炮口比一个人的腰还粗;中国人劫掠鲨鱼,割了鱼翅,又把那可怜的家伙放回到海里;美国人的电缆在海底经过链接欧洲,把南美的火山招惹的蠢蠢欲动。还有,”他看看我,“海上开采石油,无数的鱼群避之不及,要么被机器震死,要么绕道的时候累死。还有,稍有不慎,石油泄漏,海面像铺了柏油,一个火星下去,油在水上面着火,可以持续几个月。冰山跟着就融化。”他停一停,问我,“你呢?你那边是什么?”
我笑一笑:“刚才还觉得气愤,现在看,海洋对人类,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我跟着莫凉出去的时候,心理面觉得不舒服,为什么日本人的展览不能像美国人的电影一样有一个让人愉快的结尾呢?
解答问题的人在出口,布展的学者和他苗条的妻子给每一个离开的观众一枚小贝壳的胸针,那女人低头含胸,阳光里的侧影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跟随莫凉走上前去,我心里说,请千万不要是她;我看看他的脸,无风无浪,只是脚步飞快。
女人用汉语对每个人说谢谢,然后将小贝壳别在访客的领子上。
终于轮到我前面的莫凉,他看着她,慢慢的用日文说:“好久不见,柳生老师。”
科学宫的四楼有一个很大很安静的茶馆,环形平台,落地玻璃窗,向外看,能看见这一区郁郁葱葱的园林,绿意盎然的街景。广州这个城市最让人喜爱的就是这一点,阳光充沛,雨量丰富,它的绿色与北京不同,更彻底更厚实。
柳生老师的先生大约四十出头,样子像所有平凡而有教养的日本人,不高大,但是整洁平静态度温和。他张开口说话却有趣儿:“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展览最后的部分不好,让人不舒服。其实倒过来往回看就好了,现在海洋和人类相处不睦。原来还是不错的——当他们还是一体的时候。当人类还尊重海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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