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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仙人们比程潜想象中还要惜命,竟无人敢当那魔头冲天戾气,不知四下暗自扯皮推诿多久,才有一人被推了出来打破僵局。
只见隔壁船上一名白须老者越众而出,用手中拐杖轻轻地敲着甲板,迟疑了一下,用客客气气的语气说道:“我等正要前往青龙岛赴十年仙市之约,不知蒋道友挡在此处是何用意呢?”
他客气得近乎谄媚,可惜那大魔头看起来不怎么买账。
“仙市十年一次大集,多少后辈才俊崭露头角,何等热闹……”云上那痨病鬼似的蒋鹏开了口,他的声音轻而柔,字字黏连,听着却让人浑身发冷,总觉得他下一刻便要口吐獠牙。
蒋鹏斯斯文文的笑道:“我不过来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有能栽培的好苗子,以诸君的资质,未必需要这样紧张。”
这是程潜第一次见到鬼修,和墙上看见的寥寥数语感受完全不同,他心里几乎是震撼的。
这么一个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算手段通天、活成个千年王八万年龟,又能长什么脸?
谁会在乎他?谁会和他好?谁会拿他当回事?
白须老人被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脸皮微微抽动,愣是没憋出什么话来。
双方几乎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僵持住了——由于对方只有一个人,此时哪怕沉默也是相当尴尬的。
程潜不由自主地按住腰间木剑,心道:“我要有他们那样的剑,他们那样的本事,就上前让他滚一边去让路。”
其实他现在就有这样的冲动,只不过程潜冲动的同时也清楚,别说和大魔头打一架,他现在连大师兄仗着个子高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都挣不开。
终于,船上各仙门中出了个敢开口的,只听一人怒而打破沉寂,喝道:“邪魔外道,滚!”
只这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程潜猛一错身,从严争鸣手里挣脱了出去,胆大包天地将自己上半身都探了出去,趴在窗户上,想看清说话的人是谁。
那是个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山中无日月,修行者随心,长得年轻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站在那种五文钱度一人的小舟上,大概多少有些囊中羞涩,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是个半男不女的道袍样式,袖口还有一圈小小的补丁,身后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并一把剑,连剑鞘上也锈迹斑斑。
这道姑精准地诠释了何为“灰头土脸”,更谈不上有什么颜色。
程潜耳朵很尖,听见了不远处那剑修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那是谁?不要命了么?”
“嘘——那是牧岚山唐晚秋真人。”
“什么?她就是……是那个唐晚秋?那个练‘疯子’剑的……”
“她怎么也在这?”
“唉……不过区区一个……真是自不量力。”
程潜耳尖,敏锐地在一片噪声中听见了“牧岚山”三个字。
她也姓唐……和那个男鬼唐轸有什么关系?
不容他细想,空中大群无悲无喜的鬼影一同转向了唐晚秋,黑云翻涌起无尽的戾气与恶意,船夫吓得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只恨不能投海。
蒋鹏扫了唐晚秋一眼,丝毫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他突然嘬唇作哨,一声尖鸣如刺,笔直地刺进了所有人耳朵里,程潜只觉耳边一阵轰鸣,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几乎怀疑自己聋了。
紧接着,所有鬼影凝成了一团黑龙,扑向了破船上的麻衣道姑,船夫惨叫一声,终于忍无可忍,仓皇投入水,尚未能成行,一只鬼影就抓住了他的脚踝,一口咬了上去。
船夫险些被厉鬼咬成铁拐李,一道雪亮的剑光蓦地袭来,将那鬼影来了个头颈分离。
唐晚秋的剑看起来灰扑扑的,内里却极清极亮,近乎晃眼,只见这灰头土脸的女人在破船头上站定,执剑而立,成千上万条鬼影将她孤身一人卷在其中。
再雪亮的剑光也只能在这厚重的黑雾中时隐时现,刺耳的鬼哭诡笑混杂着海水的涛声,唐晚秋几乎是顷刻间就被隐没在了黑雾中,只偶尔露出一点狼狈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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