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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疏萤从城里回村时,正值荷月。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南方小城,气候温暖湿润,有着无尽的夏天,城寨背靠幽绿的群山,山脚种着炊烟,浑然不见黯淡蒙尘。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泥泞的小道上,满眼俱是油汪汪的碧绿,七年前走得太匆忙,断舍离也像是落荒而逃。在那之后许多年,他们都不愿提到这个伤心地,只留它在记忆深处落灰生锈。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往事,随着时间的过渡,渐渐的,它已经不再那么鲜明了。
路上很安静,日光将榕树叶滤得更绿,温室效应让这个夏天热得惊人。
人口流失让这里慢得像一幅画,树是静态,花是静态,流水也是静态,溪水粼粼耀耀,仿佛贴嵌着不规则排布的细闪。
她吹着泡泡,将行李箱费力地抱在怀里,碾着搭桥的鹅卵石,一步步走过去。
鹅卵石好烫,想煎荷包蛋。她想。
远处鳞次栉比的房顶之上,一束炊烟慢慢飘在空中。
过路的人认出她,“囡囡,回来咯?”
“回来看一看。”
疏萤捋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低着头干巴巴地说。
不知为什么,她小时候总觉得不能和这座村子相融,久而久之就不再试图融入,一是因为没有同龄的朋友,二是因为他们这一家算是外人。
长大了依旧觉得如此,再多的客套话,她就不会说了。
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高三压力太大,骤然放松后反而没了主心骨,疏萤镇日躺在家里发霉,被忍无可忍的母亲赶出来见识山城风光,写一篇旅游日记上交,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她只想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等待,开学了就离开这里。
“哎呀,那好啊。”
搭话的是个挎着菜篮的年轻妇女,眉目被阳光照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圆钝的轮廓。
女人向她走近了些,摆脱了太过猛烈的光线,疏萤终于能够看清她的眉眼,玉般的银盘,看着很和蔼,眼角有鱼尾纹,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的家庭妇女。
唯独眉心那颗红痣血涔涔,逼得疏萤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她再睁开眼时,那种异样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来看看也好,你看你们,多久没回来了?”
女人说。
疏萤仍然想不起她的名字,连她是不是村里人都没有印象,她却很熟稔的模样,挽着疏萤就往村子里走。
“你回来得倒是巧,我们这里不是穷么,义务教育都没跟上,去年村里来了个上山支教的大学生,给我们做老师呢。今天是汇演,村里没有小伙儿,村长就请他做一回灶神老爷,可热闹了。”
桃花村确实是穷,穷到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一口干涸的古井,一座唐代诗人的坟墓,这就算桃花村仅有的好东西了。
老人留守,年轻人外出打拼,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从郁家搬来第二年开始,村里连最后一个年轻人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文化教育缺乏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子里大部分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往郁家找文化人,就连上小学的疏萤,也给他们写过几封信。
现在富裕起来了,普及一下文化知识也正常。
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反倒被阿姨热情地抢过手里的行李箱,只能嚼着口香糖乖乖跟在人家身后——早就想吐出来,一直不方便。
嚼了太久,口香糖已经不甜了,还有点黏喉咙。
“哦……哦。”疏萤唔了几声,重复道:“灶神老爷?”
桃花村信灶神,还不是那位传统意义上的灶神星君,村民没有文化,倒是把灶神老爷的名号记得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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