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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棠抽出帕子来擦着脸,点着头。
郁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和郁文、郁棠打了声招呼就喊着陈婆子给他倒杯茶进来,并对郁文和郁棠道:“渴死我了。那个裴满,话真多。问完了这个问那个。不过,这个人也挺厉害的,至少比从前那个大总管厉害,话说的都在点子上,就这一天功夫,大家瞧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这个大总管算是坐稳了。”
郁文忙问:“怎么了?”
郁远道:“裴家的大总管裴满去长兴街看铺子造得怎么样了,还挨家挨户地问我们这些不是裴家铺子的用的是什么材料,有没有按和裴家之前约定的样式盖,明沟留了多少,暗沟有没有留……您说,这场大火一烧,谁家还敢不留沟啊?这次裴家三老爷慈悲为怀,愿意借银子给我们重新修造铺子,若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裴家放手不管,我们这几家除了卖地基,也没有其他活路了。”
郁文笑道:“那人家问得也应该啊!若是因我们这几家又走了水,裴家铺子也会被牵连啊!”
两人说着长兴街的事,郁棠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想到了李家的暴富。
是李家被盗之后的事。
之后,他们家利用林氏娘家的关系,做起了海运生意。
那《松溪钓隐图》夹层里的这幅舆图,会不会是航海图呢?
她嫁到李家之后,偶尔会见到林氏的那些子弟来李家拜访。她还记得她曾经听到林氏的其中一个侄子非常得意地吹嘘,说这海上生意不是谁家想做就能做的,不仅要有船,要有能干可靠的掌舵人、船工,还得要知道怎么走……也就是说,得有航海图。
而这航海图,那可是无价之宝。
不说别的,就说要画这么一幅图的人,不仅要会开船,还要会识别方向,知道潮汐变化的规律,还得识字、懂堪舆,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都出不了这样一个人才。而且就算是出了这样一个人才,谁不去花个几十年考个举人进士做大官,却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无名无利,花一辈子的功夫在海上漂着?
这个时候,就算你是皇帝,也只能干瞪眼。
那些知道怎么走海路的,都是靠好几辈人,甚至是十几辈人用性命和经验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的。谁家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就好像怀里抱着个聚宝盆似的,就等着躺在金山银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了。
郁棠还记得,林氏的这个侄儿说了这样一通话之后,她就再也没在李家见到过这个人了。
她以为是因为她孀居,不怎么见得到外人的缘故,如今想起来,分明就是另一桩她不知道的事。
那幅舆图,肯定是航海图。
这背后,肯定是李家。
郁棠越想越觉得眼前仿佛被大风吹散了雾霾的山林,露出很多她原本没有注意的面目。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李竣不认识她而林氏却说谎了。
也能解释李家为何不顾颜面也要苦苦地求娶她了。
但郁棠同时也生出了一股因为李家也知道钱师傅这人,他们的计策随时可能被李家发现的恐慌。
这恐慌,她还不能告诉父兄。
郁棠在书房里来回走着,像陷入牢笼的困兽。
“阿棠!”郁文首先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他担心地喊了一声,道,“你走得我头都晕了,你坐下来歇歇吧!我刚才已经跟阿远说过了,阿远明天一早就启程去杭州。钱师傅那边你放心,他既然是做这一行的,当然知道这一行的危险,这种事,他应该早有准备才是。”
郁棠停下脚步,却没能停止心中的恐惧,道:“阿爹,为了这幅画,已经死过人了。钱师傅虽然常在河边走,肯定有湿鞋的时候,他有什么不测我们管不着,但不能因为我们家这件事丢了性命。”
“我明白!”郁远听着面色渐渐严肃起来,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看他有没有什么自保的手段,或是让他暂时避一避风头。”
郁棠暂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疲惫地揉了揉鬓角。
还有李家的事,得想办法尽快地摆脱才是。
郁棠现在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李家的做法了。
他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这幅舆图如此珍贵,知道它价值的人肯定都不会放手,所以才会暗中出手,宁愿闹出些偷窃的事也不愿意直接跟他们家买这幅画。
不过,前世和今生有了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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