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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烧得正旺,程素素将书房的熏笼让给了江先生去靠着,自己在一边与谢麟并坐着。谢麟搓了搓手,程素素又将自己的手炉子给他焐手。
江先生万分惭愧,大男人这般怕冷没用,也是惨。有心硬撑着不要,又怕打哆嗦,到时候更难堪。心道,还好,我不是靠扛冻吃饭的。
“通判娘子来讨情的?”江先生决定拿出他的本事,显得自己不是白受优待。
程素素道:“不全是讨情,在她心里,她自家的事要排在河东邹县令家的事前面。”
江先生问道:“她说了些什么事呢?”
“代邹县令的娘子问一问,高家的事能不能揽?”
“娘子怎么回答的呢?”
“给他脸,他才有脸,要将朝廷对士绅的客气当软弱,是自己找死。”
江先生忽然生出一点职业危机感来。他与谢麟想过会有人到后衙讨情,毕竟程素素凶名在外,也知道程素素不至稀里糊涂就答应,却没想到程素素会答得这样明白。江先生道:“娘子与我再说得仔细些,如何?”
程素素慢慢回忆着,为的是将“自己的名声”一段隐去,以防说漏了嘴,其他与案子有关的都照实讲了。
谢麟得意地向江先生微扬下巴:如何?
这也正是谢麟想要向整个邬州传达的内容,只是有些话他能说得更犀利——譬如分析利害与朝廷立场,有些话就不能由朝廷命官说出来——譬如登鼻子上脸就撕了你的脸——它适合由夫人讲出来。
程素素配合得很好。
最让谢麟放心的,无过于他们因事先没想到通判娘子求情来得这般快,话赶话说得这般深,并没有教程素素如何讲。一切是程素素自己的判断,且抓住了要害。这是她自己的眼光不坏,一准儿不会干出坑死全家的蠢事儿。
真是甚得吾心!
谢麟笑了出来。
程素素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谢麟道:“很对的,高兴才笑的呀。”
程素素摸摸鼻子。
江先生努力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与东家一样的待遇,就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江先生问道:“东翁、娘子,接下来二位且有得忙,想好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儿,有应对之策了么?”
谢麟道:“我的意思,先盯住了高家,不要闹得全州动荡。至于人选么,河东县回过味儿来,撕咬高氏会比谁都凶的,咱们就等着做个公道的好人。如何?”
江先生道:“东翁办大事总是那么令人放心,小处可想过么?”
“?”
“困兽犹斗呐!几百人的大家族,能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聪明人吗?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路数呢?设若他们抛出个顶罪的,痛痛快快认了,死罪也认,全了国法,又不与家族相干,东翁预备怎么办?”
谢麟垂下眼睑,书房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到。程素素也默不作声,手指在袖子里捻了一捻。
江先生问道:“娘子看呢?”
“偷卖玉佩的那个人呢?”
江先生笑着摇头:“他还有父母妻儿,还不定能活几天。围观的,都是高氏自家人,抑或是几代仰仗他们家吃饭的家奴。”
谢麟慢悠悠地说:“人心最险,几百号人,便是同姓,还能没个贫富贵贱?不会有七情六欲?就没一个短视的,没一个有私心的?”
江先生心道,这是您自己讲出来的,我一点也没想到您和您二叔的恩怨纠葛!
程素素也听明白了,犹豫了一下:“我还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们说,这死了的张氏,她就没个心腹仆人?”
江先生道:“娘子说得有理,不过,有理是有理,做起来未必省事呀。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情不晓得几十年来发生过几回了,毁灭痕迹都是老手啦!有些难的,且怕打草惊蛇。”
程素素笑道:“不过是随口一提,我倒有个想法,咱们才来的时候,不是问过牙子买雇了些人么?各家都有用惯了的牙人,高家惯用哪样的?只要没有灭口,怕是经了牙子的手远远卖了的。”
谢麟拍板:“或可一试。先生担心的也是,寻牙子的事情,要悄悄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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