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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也正是因为公库里的这笔存银,才会在建园这件事上这么有底气的。王夫人还只是隐约听说过那笔银子,她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
那还是在庆朝刚开国的时候,她公公刚刚获封了荣国公,家里有了这座敕造的荣国府。搬到这座府邸不过几日的时候,有一天老国公夫妇俩便将她和相公叫了过去,说的就是这笔存银的事。
用老国公的话来说,这笔银子就是贾家的底牌和后路,不但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动用,每年还得往里面添一笔。日后若是家族遇上什么大难,或者子孙们不争气家道中落了,靠着这笔银子即便不能翻身,总还能过得下去。
起初存下的银子数目并不太大,只有五万两而已。当时出身侯门的贾母,根本就没将之放在眼里,可后来就不这样了。
老国公夫妇两个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存进去两三万两,即便老国公去世了,她那婆婆也没断了往里存。即便是她男人贾代善,不管是多啊少的,每年也都会存上一些。直到贾代善也去世了,这才断了这个传统。这样几十年下来,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贾母的盘算得很清楚,若是贾赦那孽种真的不肯掏银子,她便动用了那笔存银,总不会丢了荣国府的脸面。左右,当初那老太婆是留了话的,这笔银子只能交给国公府的继承人。即便是省下了,便宜也落不到她的儿孙手里,还不如都祸祸了给她政儿壮个面子呢。
荣国府这边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了,赦大老爷却丝毫也不在意,每日里不是抱着孙女儿不撒手,便是琢磨着接下来进行什么项目。即便没人催促着,但大老爷也是个闲不下来的。
话说,蒸汽机船都出来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考虑蒸汽机车和铁轨了?只是,蒸汽机车和铁轨可都离不开钢材,如今的庆朝钢铁产业还处于初级阶段,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这也难不住赦大老爷,老爷他虽然没在钢铁口干过,但画几张高炉、平炉的图纸还是行的。图纸出来之后,只管交给手下的工匠们便是,他们也许创造力不行,但比葫芦画瓢就没比他们更在行的了。
当然,赦大老爷也没忘了知会手底下的水泥坊和玻璃厂一声,这两样可都是盖房子少不了的。尤其是建这种上档次的别院,水泥和玻璃窗都是抢手货。
果不其然,省亲的旨意一传下来,大笔的订单便如雪片一样飞了过来,接的林之孝手软。刚扩建了的两个作坊,立刻就忙得热火朝天起来。甚至,还有那来得晚的单子,即便作坊里加班加点也忙不过来,让林之孝只好被剜肉一样推了。
这一日,林之孝过来跟大老爷商量事情,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外便听人来报,道:“老爷,荣府的二老爷来了,吵着要见您,不给进便要往里闯了。周管事见他似有急事,便先陪着说话,让我过来通报您一声。”
赦大老爷“嘿”了一声,只道自己待会儿过去,便将报信儿的打发了,转过来仍旧跟林之孝说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如今这样是借了修建省亲别院的风,日后可不会有这么多傻子挤一块儿修宅院。”在赦大老爷眼里,那群急急火火忙省亲的,可不就是一群傻子。
“水泥这东西日后更多还是用在河工和建城、铺路上,咱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小利,倒把那大鱼给放过了。该是供给工部的产量,一点儿也不能少,至于旁的地方,能挤出来就给,挤不出来就叫他们另想办法。左右,水泥坊也不是咱们一家。”
林之孝今儿个就是来跟贾赦商量,能不能把工部的水泥订单拖一拖,先供给京里那些急着修别院的贵人们。赦大老爷一听就摇了头,不过见林之孝那副肉疼的样子,大老爷不由好笑道:“行了,水泥的事情不能通融,玻璃倒是没那么要紧,旁的单子拖一拖,先紧着那群傻子便是。”
“是,小人都听老爷您的。”林之孝听见这个就乐了,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水泥的事不行就不行吧,本来那东西的赚头儿也没有玻璃的大。如今既有了老爷的话,他可得好好跟那群傻……贵人们周旋周旋,大大地赚他们一笔才是。
处理完了林之孝的事,赦大老爷才施施然往前面去,等见到政老二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哟,老二啊,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了?啧啧,看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可不像你一贯端方古板的做派啊。说说吧,来找哥哥,有什么事啊?”一瞧见贾政此时的形象,赦大老爷就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调侃了两句之后,末了还瞥了旗子周奇一眼。
方才那小厮便说过,是旗子陪政老二说话的,那是赦大老爷心里便有些猜测,约摸着老二得在旗子手里吃些亏的。此时这么一看,怕是不光是吃了亏,还不是吃了小亏呢。
“哼!大哥,你这里教出来的好奴才,目无主上、以下犯上,简直放肆已极。”政二老爷气得脸都紫了,一手拨开面颊上的头发,一手指着周奇,怒声骂道:“我不过是要进去寻你,他就竟敢对我动手,看看把我弄得何等狼狈,这事必须家规处置,严惩不贷。”
也不怪二老爷生气,他心里有事急着要见贾赦,那是一刻也等不下去的。可偏偏贾赦就是不露面,只让个下人跟他磨时间,政二老爷能答应么?当然不能,当时便要强闯进去。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还敢拦阻他这主子不成。
可政二老爷却失算了,人家不但好言好语地拦了他,还在他不听劝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动手拦阻了。二老爷不过是略一挣扎,人家便更变本加厉,拉扯之间身上不知挨了几下暗算呢。
赦大老爷也不生气,反面带为难地道:“旗子虽然无礼了些,但他又没做错什么。还不是老二你不懂事,不过是略等等罢了,怎么能往里闯呢?这也是让你得点教训,若是到了旁人家,可不能再这么莽撞行事,不然岂不是要丢脸死了。”
看着贾政瞪起眼看过来,大老爷都忍不住笑模样了,勾着嘴角道:“再说了,这庄子乃是祖母家的,里面的人自然也是祖母家的,可不是咱老贾家的。你就是想处置人家,也没那个身份,没那个资格啊。行了,又没伤着脸,就这么算了吧。至于旗子,等我有空儿了自然说他两句。”
“爷说的是。”周奇垂着头赞同道,掩住嘴角的笑意,转身向贾政作揖道:“今儿是小人情急,对贾二爷无礼了些,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原谅。”
至于他是赞同什么,在场的三人各有认知。比如,政二老爷便想着,这奴才明显是嘲讽于他呢。讽刺他没资格在此叫嚣着处置他,讽刺他不得祖母的欢心,讽刺他即便被欺凌了也讨不回公道!
“这就对了嘛。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旗子你忙你的去吧。”赦大老爷冲着周奇眨眨眼,意思是他干得很好,老爷他十分满意。
周奇收到那眼神,心中好笑地答应一声,也不再理会贾政,甩袖子走人了。
面对着这无耻的主仆两个,政二老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自幼便是国公府的二爷,又深得父母宠爱,阖府上下有哪个下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如今还是头一回,竟被个下人如此欺凌,偏还无法讨回公道,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眼睁睁地看着欺凌自己的奴才走掉,政二老爷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浑身气得发抖不说,更是一脸悲愤地瞪着贾赦,颤声道:“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啊,就是这么对自己弟弟的?大哥也是读过书的,虽然已经荒废了多年,如今竟连孝悌二字也不认了么?”
“说那奴才是祖母家的,呵呵,谁不知道祖母家已经没人了,她老人家将所有家当都留给了你。那奴才也许不是荣国府的奴才,可总是你贾赦的奴才吧?你这个做大哥的,放纵着自己的奴才欺凌亲弟弟,事后不但丝毫不予惩治,反叫亲弟弟忍气吞声……呵呵,大哥啊大哥,你可真是个好大哥啊!”说到最后,政二老爷已是疾声厉色,配上他那端正古板的外形,倒颇有些正气凛然的架势。
赦大老爷端着茶水靠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只冷眼瞅着贾政发。泄。他大约能猜到政老二此时赶来见他,是所为何事。政老二只要有精力,尽管在这儿唱念做打着,左右老爷他是不着急。闲着能有出不花钱的戏看,也是桩美事。尤其,唱戏的还是老爷他喜欢的“名角”。
贾政见贾赦无动于衷,甚至还颇有当自己当戏看的模样,只觉得火往上撞,嗓子眼儿一甜,紧接着嘴里就有了血腥味儿。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是被气得差点要吐血了啊!
很关心己身健康的政二老爷就是一惊,冲天的火气都消散了不少。他本还想强压下去,但眼角的余光瞥见贾赦的脸,干脆心一横咬破了舌尖,“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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