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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城之前,还听到这老婆子在给她死掉的儿子哭灵。连年战乱,天府关又被仙宗和蛮人争来夺去,大半城青壮年都死在战争里了,留下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婆子可不是个例,这样丧子丧女的老人,城里很多。如果结合贾添丁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心里只会浮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想:“我爹,被那些怪物吃了?”还有天府关孤独的老人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没了子女,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真替他们出头,正是最合适用来投喂给蛮兽的食物——表面上虚假的太平,蛮人还是要维护的。
奚老爹也忒倒霉,儿子出门当车夫,他就被蛮人当作是空巢的老人弄走了。显然蛮人也是没打算细查的——杀错一两个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奚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他不过一介凡人,修仙者都对抗不了的大敌,他这点儿力量不是以卵击石么?
贾添丁的脸色也不好看:“大甲,我就是来提醒你别打听了,你爹是找不着了,你管好自己再说。神仙老爷能把天府关从圣域手里,也能打败这个摩什么天,我们等着就好,等着就好!”
奚甲翻着眼皮问他:“我看城门上有新血……前几天打过仗了?”
“啊,可不是?”贾添丁不放心地往房门外看了一眼,“朝云宗攻过一次,我看见整个城池上空变得蓝汪汪的,这里好像还有特别厉害的蛮人,他们没能夺下城来。他们再试两次,应该能、能成吧?”
他的语气希冀,却没把握。
奚甲却呆滞地摇了摇头:“不能指望他们了。”
贾添丁搓了搓手:“我得回了,不能放婆娘一个人在家呆久,你小心些。”说罢起身要走。
奚甲眼珠子动了动,忽然喊住他:“贾添丁,为什么来报我?”其实奚父外出必定有目击者,但他通宵寻父,别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只有贾添丁主动上门告知。
这人原是偷鸡摸狗之辈,素来被奚甲看不起,怎么这回忽然帮忙?
贾添丁呐呐道:“三年前家里没吃的,亏得奚老爹送了我一篮子红薯,不然我儿子早饿死了。”不敢多留,溜出门走了。
奚甲原地呆坐老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天色大亮,他突然跳起来奔进父亲房间,一通翻找。
最后,他在破椅子底下摸到了松动的地砖,翻开来看,里面是一摞长条形的白纸。“在这里了!”
他进厨房拿了炭块,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奚甲没念过书,他只见过父亲怎么写,现在不过凭着记忆去临摹,每一字都像狗啃过的。
但毕竟他记得字形。
而后他将白纸贴上神主牌,又把饭、肉重新加热,再一起端到矮桌上。紧接着,奚甲翻出三支香点上,自己恭恭敬敬对着神主牌跪了下来,心中默念:“我是天府关奚清的儿子奚甲,父亲前天被蛮人抓走,下落不明。请神明成全我的思父之情,指引他的行踪。”
为了家人,奚甲吃尽苦头也愿意苟且活下去。可是没了爹,这个家还是家吗?
他反复默诵百遍之多,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平日总见父亲这样磕拜,虔诚得很,可奚甲自己从来不供奉这些妖怪变成的神仙。“要是他们真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我们还生活在炼狱?”他总对老爹的信仰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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