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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太夫人似悲似喜,听着这旧事重提,李妈妈连忙安慰道:“总之是太夫人一片护犊之心,老爷一片仁善之心,才能收到如今这最好的结果。”
“这些年,我一直都当莹莹是我孙女,裕妃也对永平公主很好。天幸张寿如今健康俊秀,不负他母亲拼死把他生出来。唉,裕妃对把他放在乡间心怀内疚,九娘更是和泾儿和我大吵一架,觉得应该把他养在府里,恼我母子无情,遁入昭明寺带发修行,连莹莹都不肯见。”
“皇上和泾儿把张寡妇夫家和她祖上几代人全都摸了个清楚,把那稳婆和吴氏还有整条街上都排查了一遍,当日再没有第二个孕妇和孩子,那就是个秀才娘子。若非适逢乱事,本来她应该会安安稳稳带着孩子小富即安的,唉。”
说到这里,太夫人怒色乍起:“所以,别说张寿的弟子只不过是府试第七,便是府试第一,那也当得起!堂堂葛太师徒孙,连个小小府试第一都得不了吗?那些腐儒如今一个个叫嚣封禁关口,不许国外书籍人士入关,化外都是番邦蛮夷,天晓得是怕什么?”
“也许是怕退位之后远航海外的太祖皇帝没有死在那次海难,而是在海外又繁衍生息了一支!”
这一次,李妈妈噤若寒蝉,却是再也不敢说话了。
东厢房中,张寿听完了齐良那大致复述完整的几篇文章,随即若有所思地一边摩挲下巴,一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然而,最让他惊讶的是,王府尹出的那一道算学题。
井不知深,若绳三折入井,井外余绳四尺,若绳四折入井,井外余绳一尺,问井深几何?
居然是绳长测井深!
这道题,对于只读圣贤书的士子来说,可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有点头脑的人来说,可以说能够手到擒来。对于现代人就更简单了,可以列一元方程,可以列二元方程,还可以画图求解……
如果说在考小吏的时候,王府尹突然如此另辟蹊径加考了好几道算学题,这还能算是身为顺天府尹的特权,那么,在主持正经科举考试的府试上,突然出这种幺蛾子,合适吗?
是王府尹本来就有此意,还是别人擅自加进去的题目?齐良的府试第七名是因此而来?
想到这里,张寿又问邓小呆,到了顺天府衙户房之后,接触到的那些历年赋税数字,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惴惴不安的齐良和邓小呆,突然挑眉一笑。
“小齐,十有八九,关于府试名次的流言会热闹一阵子。我现在给你背几篇文章,你注意笔录。小呆,你也过来,你之前整理的那些数据,我画个表给你看。”
张寿说着就开始口授文章,眼见齐良先是一愣,随即慌忙开始提笔记录,他就来到书桌另一边,拿过一张纸,又拿过一旁横平竖直的一块铜镇纸,开始提笔蘸墨作图。
一旁的邓小呆见张寿一面口述文章,一面专注作图,竟然分心二用,不由得简直惊呆了,等发现那些图形和自己当初跟着张寿学的什么平面几何完全不同,他却又疑惑了起来。
趁着齐良正在记录自己刚刚的那几个长句,张寿就轻声对邓小呆说:“当初我教过你制表,现在这个呢,是折线图,唔,这是柱形图,用这个来反映三年间顺天府各县各宗税收变化,相对直观,这叫做数据可视化,当然,可视化的表不止这一种,我只是举例……”
别看后世各式各样复杂的图表早已深入各行各业,但张寿记得很清楚,在西方,先有简单的数据表格,而折线图和饼形图柱形图之类的可视化图表,得等到十八世纪开创了数据可视化,设计出一系列图表的威廉·普莱费尔,那才逐渐登上历史舞台。
即便阿拉伯数字非常简单,可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乍一眼看去,仍然容易让人头昏眼花。
相形之下,能够一眼看出数值高低增减的折线图和柱形图,对于经常要查看各种赋税田亩人口数字的朝廷命官来说,其实是非常好用的。即便没有自动化制表工具,可十八世纪的英国都能用,没道理现在就不能用。
张寿正在一面对齐良口授文章,一面对邓小呆指导制表,就只听外间陡然一声大喝:“那个招摇撞骗说是我妹夫的张寿在哪?给我滚出来!”
朱二少爷,朱莹口中的二哥,而因为张寿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因此,平时对朱莹之外的人提到这么一个家伙的时候,他会简单地称之为朱二。
此刻,当听到外间这一听就满是愤怒的嚷嚷声时,他就更是忍不住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随即挺无奈地想到——这个朱二还真够二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太夫人故意把朱二给招来的,要是那样,她就不会把他留在她自己的庆安堂了。在这种她足可保证权威的地方,怎会让旁人乱来?可现如今,朱二悍然直闯祖母居住的庆安堂,还在那大放厥词让他滚出去,简直是蠢极了!
怪不得作为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少爷,朱二居然会混到穷得常常向朱莹借银子……
见齐良和邓小呆面面相觑,张寿就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小齐继续写,小呆你好好琢磨这些图,想一想如果这种东西可以应用在什么地方。”
说完这话,张寿就把两个弟子丢下,不慌不忙地往门前走,但也只是走到门前,他就停住了。虽说门外那是朱莹的“二”哥,可人家是让他滚出去,他就这么现身,那岂不是显得乖乖听人摆布?知道阿六就在门外,朱二就算再横也进不来,因此他站得相当淡定。
下一刻,他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我道是家里谁有这么大的威风,原来是二郎到我这庆安堂里来摆架子了。”
作为府里辈分独尊的太夫人,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然而,张寿不知道外头朱二是喝了酒,还是破罐子破摔,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凭恃,不但没有立刻退出去,又或者下跪请罪讨饶,而是声音更大了起来。
“老祖宗,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这个没出息的孙子,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是嫉妒莹莹是你和爹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我却要什么没什么,我是羡慕大哥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领兵打仗……但我有自知之明,没本事那我就混日子!”
“可如今爹和大哥一个被人弹劾,一个干脆领兵出征后就没了消息,这种时候,我想给莹莹找个妥当人家有什么不对!陆家那个猪头是长得不好看,是没什么本事,可他答应日后成婚了搬出去住,莹莹不用做小伏低给婆婆当牛做马,光是这个,京城有几个男人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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