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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议论话题并不因韦轨到来而有打断,此前众人也并非一味调侃沈劲,主要还是向桓豁打听北面战事如何。
沈劲等人虽然也久在关中,但一则他身份如此,桓宣也不敢将他置在险用,二则他们这几人老实说于军中表现也并不如桓豁出色,所以这些日子都是留在三辅之内护境剿匪,还轮不到被选拔前往北方的一线攻伐阵线。
桓豁新从陕北上郡撤回,对于前线战事了解也都颇深,言及兵事,自然翔实具体。韦轨本来还有几分忐忑,可是听着听着,心情也都渐渐平复下来,为桓豁的讲述所吸引,天中虽然消息汇聚,但这种由当事人亲口讲述的一线资料,他平常也都少有机会接触,一番倾听下来,不免觉得受益匪浅。
关中目下战事主要集中在陕北上郡、西河,此境早在三国时期便被匈奴诸部占据,之后中朝一统也仅仅只是羁縻、镇抚为主,并没有直接设置郡县进行管理。
王师所以还要继续向北征讨,则是因为北面特别是河套区域,还有众多晋人早年因为战乱,或逃难、或遭受裹挟而流落于外。王师向北,一方面继续打击胡势,一方面则是接应这些晋人南来,有必要的话甚至需要远出长城故塞作战。
听到桓豁讲起北面战事的波澜壮阔,沈劲等人也都不免心旌摇曳,只是听到桓豁报出战损多少时,不免就皱起眉头:“桓三你所言战损数有些不对吧,北境贼众,最强者不过伪汉刘昌明,乌合之师一触即溃,怎么有的时候折损甚至还要超过斩首?”
桓豁闻言后便苦笑一声:“这件事不独你们,就连前线萧君侯都头疼不已啊,问题最大还是出在关西军府将士……”
韦轨听到这里,眉梢不禁一颤,有些不忿道:“关西多骁儿,哪怕新成之众,即便不可称精军,但悍勇总还是有的……”
“是啊,所以此事才最叫人无奈!”
桓豁苦笑着讲起关西军的问题,的确关中旧年久乱,民风养成悍气,各个军府虽然新设,但论及将士精勇,甚至不逊于一些王师久战之兵,授以旗鼓阵列之法严加操练之后,投用作战自然表现更加出色。
但关西军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营怯严重。营中将士胆怯忧惧,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悸骚动,久久不能平息,特别是在行出关外作战且需要扎营露宿的时候,整营整营的将士作息失调,宁愿抱戈整宿的熬夜都不敢深睡。
这个问题爆发出来的时候,前线一众将领们也都是深感哭笑不得,明察暗访追究其中原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更让他们傻眼。
说到底这个情况还是过往关中年久动荡所造成的,这些将士们虽然作战悍勇,但心内也常怀忧患,他们习惯了深据坞壁守坚,对野战特别的不擅长,特别是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乡土作战之后,心内便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恐慌感,认为人身安全无从保障。
关内猛如虎,关外怯如鸡。这些关西军府将士在关内扫平贼寇的时候,战绩可谓惊人,甚至每每能得全胜,表现较之王师一线作战部队不遑多让。可是陕北跨境作战,所遭遇的敌人大概也与关内贼寇战斗力差不多,可是因为士气低迷甚至连基本作息都维持不住,战斗力便直线下滑。
“关中富拥四方之塞,可是这关塞却直接垒砌心底,破山川雄关容易,破心中块垒却难。关西军想要壮成四方征伐劲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桓豁如此感叹,他们这些王师将领倒不会因此低看了关西军,只是感念于环境如何对人心志影响之大实在深远。而由此再联想到旧年的江东同样是偏安格局,大将军能够勇破大江天堑于人心之阻,率领王师于江北兴创如此局面,也不愧大功加身、重誉得享。
韦轨坐在席中,听到桓豁对他们关西子弟兵的评价,心情分外复杂,即便有心反驳,也实在不知该要怎么说。要知道就连他在天中蹉跎年余之后,今次归乡都不乏懊恼早前的决定,他们这些关中人的确是有着很浓厚的恋乡情怀,在外稍受挫折便觉得归乡安守才是上计。
这种情怀,有好有坏,最起码在四方争进的时下,若他们乡众还不能应和世道而做出改变,难免是要落后于其他各方的时流、难作争势。
之后话题发散,所涉诸多也并不独限军事,甚至还涉及到许多当世名臣或高门家事并轶闻。众人谈得津津有味,而韦轨也大感别开生面,这种能够了解到世道名流另一侧面的感觉,也的确是非常让人感兴趣的消遣。
之后沈劲又透露出行台将要组建关西精军的消息,这不免让韦轨精神一振,也忍不住开口请问其中细节。他自己虽然决定仍要继续留在天中深造,但是许多旧友如鲁敬宗包括他家门许多子弟,对他们而言这自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沈劲等人自是摩拳擦掌,但桓豁对此却没有流露出太大热情,顺便透露道:“萧君侯有意招引我入弘武就任兵长,今次关西竞勇,我就不与诸位较技了!”
沈劲等人听到这话后,先是稍有失落,而后又不乏羡慕道:“我等能否入选,还在两可之内,反不如桓三你已成笃定之数。萧侯福气之将,我家大将军言及都要感叹不已,桓三你能得他青眼,倒也分润福气。还有萧侯家内我记得有小娘子窈窕初成,桓三你若能博取表现,未尝不可……”
桓豁听到这话,脸上罕见的流露出几分忸怩:“还是未定、未定,我功业还是浅薄,仍要继续奋进,才算不辱没小娘子……”
众人原本只是开玩笑,待见桓豁如此表现,不免大感诧异,原来这件事早已经有了端倪把握。于是一众人又连连起哄,笑骂桓豁不讲义气,这种喜事居然还隐瞒着到现在才透露给他们。
一直到夜半时分,宴饮才算结束,虽然难得休期不设营禁,但沈劲等人也不敢留宿在外。离别前他又将韦轨唤至面前说道:“我与七郎也算是喧闹相识,你既然也是馆中同门,旧事不必多说。我是你同门先进,总要稍作指点,桓幼子言你颇有建策之才,目下三辅另有一位咱们同门英流王景略,居任冯翊别驾,学理上有什么疑难,你也可以直往拜会他。”
韦轨听到这话,又连忙施礼致谢。而旁侧一并追出送别的冯氏家长眼见沈劲待韦轨如此和气,一时间也是大感意外,送走一众贵客后又强留韦轨,而韦轨在问过鲁敬宗早已经酒醒离开后,一时间也觉意兴阑珊,推辞之后便与道左桓冲一并返回营居。
冯氏家长感慨一番,复将儿郎唤来痛斥道:“家门养你,衣食向来无匮乏,你又何以报还家门?鲁氏小儿勇武得于沈狮子青眼,韦七壮立天中,与小沈之流都能把臂言欢。你除了耗费家中米粮,纠集乡中浪荡子闲戏还有什么作为?之后打点行装东去,死留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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