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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这位年轻人一进门,邵大侠就猜想到他是武清伯李伟的儿子李高。他不务正业一味胡闹的大名在京城里头响得很。邵大侠起身与他相揖见面,重新坐定后,李高说:
“邵员外,人家都说你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是过奖了,邵某一个生意人……”
“别,别,”李高伸手打断邵大侠的话头,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说,“谁不知道你邵大侠玩生意是出于无奈,你现在帮咱做一件事,咱也送你一万两银子。”
“做啥?”
“把高阁老请回来,重登首辅之位。”
“少东家别开玩笑,”邵大侠一惊,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觑了李伟一眼,依钱生亮的称呼对李高说,“少东家,这样的朝廷大事,只有你的姐姐,当今圣上的生母李太后才做得下来,我一个平民百姓……”
“别装蒜了,”李高抢白道,“当年不是你,高胡子能挤走李春芳,从河南老家跑回京城当首辅吗?”
邵大侠现在最怕人提起的就是这件事,他想封住李高的一张疯嘴,一时又想不出办法,只得敷衍道:
“那是误传,我邵某怎么会有这本事。”
“咱知道你邵大侠为何不敢承认自己的丰功伟绩了,”李高挤了挤眼睛,谑道,“你是怕当今首辅张居正找你的麻烦?”
邵大侠不置可否,而是巧妙地转过话题说道:“听说你姐姐,当今圣母李太后对张居正甚为倚重。”
“啐!”李高一脸不屑的神气。
“李高!”
李伟担心儿子又要胡说,赶紧出来制止。其实,就是李高不讲,邵大侠对他父子二人的心态也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今年一连发生的两件事情都对武清伯打击甚大。一是子粒田征税,二是给自己造坟申请用银事。前者让李伟一年要往外拿一万五千多两银子,后者让李伟想借此机会赚一把的念头落空。因此,父子二人对张居正恨得牙痒痒的。传说前些时有人前往荆州谋杀张居正的得力干将金学曾,也是受了武清伯的指使。尽管金学曾毫毛也未伤及一根,荆州知府赵谦却成了替死鬼。这是今年官场上发生的最大一件事情,虽然皇上有旨追查,但因谋杀者至今也未捉到,此事遂成了无头案。从与李伟见面谈话来看,邵大侠不相信这位木讷谨畏的老头儿有此胆量,倒是他的儿子李高这副势豪纨绔的架势,包不准会做出糊涂事来。但人命关天的事也不好随便乱猜,邵大侠想了想,言道:
“我邵某在商言商,武清伯若有生意上的事情打点,鄙人倒可尽绵薄之力。”
“你都做些啥买卖?”李伟问。
“布匹绸缎、珠宝头面首饰、盐茶木材,凡是能赚钱的,我都做。”
武清伯点点头,李高忽然来了兴趣,接着问:“听说你做得最好的,还是布匹绸缎。”
“这倒确实。”邵大侠答。
“同北京的郝一标比,你们两个谁强一点?”
“各有千秋吧。”邵大侠的口气中充满自负。
“郝一标的绸缎品种花色齐全,你的呢?”
“只要人间有的,我的店里尽有。”
“嗬,牛皮不是吹的,蛤蟆不是飞的,说说看,你的店里头都有些啥?”
李高兴冲冲地催问,邵大侠如数家珍般说了一大堆绸缎名样,李高听罢又闹着要他说布,邵大侠呷了一口茶,又道:
“若单道布匹,与苏州府相邻的松江府,自古就有衣被天下的美称,松江府上海县出产的标布、中机布、小布、浆纱布,嘉定县出产的斜纹布、药斑布、棋花布、紫花布、细布,绍兴出产的葛布等,这都是大的品种,若再细论下来,怕也要上百种。”
“哪种布最贵?”李伟问。
“葛布,上等的葛布,如雷州产的锦囊葛,细滑而坚,颜色如象牙,一匹值三两银子,再其次是斜纹布,匀细坚韧,一匹值一两多银子。”
“最便宜的布呢?”
“浆纱布,一匹只值银四五钱。”
“这些布邵员外的店里都有?”李高问。
“有。”
“咱要的分量多。”
“多少?”
“二十万匹。”
“这么多?”邵大侠嘿嘿一笑,回道,“难道少东家放着簪缨贵胄不当,也想开布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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