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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握着他的小手,指着沿着长长的塞纳河延伸的金黄的夕阳,说:“不知道,太阳落下后还会不会升起;不知道,奶酪面包放到明天会不会坏;不知道,绕地球走一周会碰到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勇气继续下去。”
伊苏笑:“继续喊‘言希’吗?”
他学着阿衡经常说的两个汉字,发音稚气绕口。
“言希,这是代表中文中的‘你好’吗?”
“不,是再见。”
阿衡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三十欧元,算很贵了,没有了铃,吱吱扭扭、摇摇晃晃。去地铁站上班前的一段路,靠它省了不少工夫。
阿衡与那个怪人相逢,实在是很意外的情况,我们得从头说起。
虽然不同于雾都伦敦,但同样是经过工业革命的巴黎,早上的情况也没比伦敦好到哪里。再加上巴黎人手一狗,不管多名贵的品种,拉出来的一坨坨还是基本一样的。它们翘翘屁股,巴黎人走路中奖的概率相当不低。
阿衡早上七点钟起床,不仅要瞅着雾,还要躲狗屎,骑自行车技术含量要求很高。
那一天是十月底,阿衡睡觉前没什么心灵感应,睡醒了也没觉得有挂历上写的不宜出行的状况,迷糊着眼,就骑自行车过胡同了。
那天雾很大,什么都看不清楚。
刚走完胡同,一坨狗屎就拦住路了。
阿衡一个掉转车头,有些庆幸自己没撞着狗屎,却一扭脸,撞着了个木桩子一样的大活人。
阿衡的车前把被他撞歪了。她眉毛直跳,扔了自行车走到那人面前,说了一连串法文,语法颠倒:“没事儿吧您?”
那人听不懂,摆了摆手,挣扎了两下,扶着墙根站了起来。
青黑色的发,嘴角长着浓重的胡楂子,脸颊凹了下去,眼窝青黑,只是个侧脸。身型,尤其是腿,瘦得几乎看不到肉。
这还是个……人吗?
从哪里逃来的难民?
他的手心蹭破了皮,手粘连得只剩青筋和一层皮。
阿衡递过一块手帕,静静的,黑眼珠一分不错地看着他。
他接过手帕,嗅到淡淡的松香,手指却僵硬了起来。
她在大雾中说:“你转过来。”
平平静静,软软糯糯的中文。
那人动动唇角,迟疑许久,终究还是,蹲在地上,挡住脸。
阿衡却转身,扶着车把,离开。
达夷说:“他逃了八次,终于逃出来了,你知道吗?”
阿衡说:“我知道。”
“哦,你见到他了,太好了!”
“没有,我没有见到他。”
“不可能,我按着你给我的地址,和孙鹏一起把他送到机场的。这一次,陆流被孙鹏折腾得元气大伤,至少五年内缓不过气来,再没人找你们的麻烦了。”
阿衡却挂断了电话。
伊苏跑到她的身边:“Winnie,胡同里来了一个怪人,很瘦,很丑。”他说,“Winnie,才秋天,他却穿着厚厚的棉裤,你说他会不会是流窜的大盗?”
阿衡不说话,侧过脸,拿手腕揉了揉眼睛,微笑了,说:“兴许。”
她带着伊苏去喝咖啡,那个穿着厚厚棉裤的男人也要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静静地不说话;她带着伊苏拾石头,那个男人,瘦得像鬼的男人,行动缓慢,却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她每一天都会骑着自行车走过胡同,不管多早,永远有一盏灯蒙蒙亮着。
伊苏帮母亲去集市买面包,Pang太太拿着扫帚打他,口中念叨着不祥的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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