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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呼吸在那一刹那都停止了。我之前虽然一直在弄长明灯,可是我的耳朵却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传来。那么,这只手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肩膀上的?
我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用余光看见,这只惨白手掌上,五根指头死死的黏在一起,指尖上没有指甲,却涂了一层黑色的东西。
我慢慢的转过身去,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没有脸的空洞脑袋!微弱的长明灯光从这个脸洞里照进去,让我清楚的看见它脑袋里面那些来回交错的篾条。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拍我肩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而是那个没有脸的男纸人!
难怪它走过来我没有听到脚步声;难怪它的五根手指头全部黏在一起,因为纸人的手掌就是一张纸,从没见过有把手指头给分开的!难怪它的指尖上没有指甲,难怪它拍在我肩上的时候,我几乎都没有感觉到它的重量,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它是一个纸人!
怎么办?!
前面是道场先生的那张脸,身后又是这个没有脸的男纸人,前后夹击之下,我该往哪里跑?
就这么一耽误,我眼前突然一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长明灯竟然已经灭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贴在棺材底板上的那张脸,突然眼角上提,眼里根本没有半点泪水,嘴角也向上拉扯了一个很大的弧度,露出一个根本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笑脸----看上去就好像是有人从上面在扯它的皮一样,我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皮笑肉不笑!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发笑,但是我知道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于是我伸手抄起地上的长明灯,转身就砸向那个无脸纸人,然后起身就往外跑。
我左脚刚跨过门槛,右脚还没提起来,就感觉右脚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我吓得急忙就要回头去看,但是一想到王师傅说的人的肩头有明火,回头会吹灭的话,我立刻扭动身子,转动整个上半身去看。
这一看之下,我的整个头皮都麻了。在我的脚背上,道场先生的那张脸,清晰可见!它见到我看过去,也恰好睁开眼睛看过来,一对活生生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看,那眼神里面,透露出一种我以前从没见过的神色。
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我听见他讲,小娃娃,你滴身体是我滴咯!
我不知道它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听得很清楚,这声音根本就不是道场先生的声音。幻觉,肯定是我的幻觉,一张脸怎么可能会说话呢?肯定是我这些天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对,一定是这样。只要我不去想不去看,我肯定就能跨过这个门槛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右脚一使劲儿,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大腿磕在门槛上,痛得我撕心裂肺。这是真痛,这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本能的收回左脚,然后照着右脚的脚背就是狠狠的踩去。可是不管我怎么踩,那张脸都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是不肯从我的脚背上下来。再这么踩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我感觉我的右脚跖骨都要被我踩断了!
这还不止,我看见那个无脸纸人,此时此刻也朝我走了过来。它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因为膝盖不能弯曲,所以只能左右倾斜身子来抬起脚,可就算是如此,一双脚还是会和地面发生摩擦,从而产生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等,它走路是有声音的!
那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听到它从外面走进来的声音?是我当时太过专注于给长明灯添油了吗?还是说,这个纸人其实一开始就跟在我身后?因为只有这样,我的脚步声才能掩盖住它的脚步声。
一想到这里,我脑海里自动脑补出一个画面----当我在横穿整个院子的时候,那个无脸纸人还站在原地。可是当我从它们面前经过的时候,这个纸人就开始动了,然后悄悄的跟在我的身后,我走一步,它也走一步,我停下它也停下,亦步亦趋。
一想到这个画面,我简直都要崩溃了。可是还没等我崩溃,我右腿上就传来一阵剧痛,我低头看去,发现那张脸竟然在不断的往上移动!此时此刻,它已经越过膝盖爬到了我的大腿上!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伸手就准备把它的脸给揭下来。
可是当我抓着它脸皮往上揭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它的脸后面,就好像是有千万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我的肉里,要是强行把它的脸给扯下来的话,我的大腿肯定会被连带着扯出一大坨肉。
钻心的痛让我冒出一身冷汗,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看上去马上就要揭下来的脸皮,又趁着这个机会死死的贴在我的腿上。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我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气把它扯下来了。这就好像是自己要把自己掐死一样,是一个绝对的悖论题,根本做不到。当我松手的刹那,我清楚的看见,道场先生的脸又往上挪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那个纸人也挪了过来,我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离它们这些东西越远越好。于是我拖着痛的快要没有知觉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堂屋。可是刚走进院子,我就后悔了。清冷的月光下,我看见,一身鲜红色的女纸人,骑在白马上,两对圆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似乎我只要稍微动一下,它们就会朝我撞过来!
道场先生的那张脸已经挪到了我的肚子上,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在不断的传来,前面的路已经被堵死,剩下的路,就只有左右两边了。想到这里,我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右边跑去。
腿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痛的我冒了一身的冷汗。我想,要是再这么跑下去,我的退骨很可能都要断。可是我不能停下,腿断了还可以再接,要是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我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给我们张家传宗接代,要是就这么死了,按老一辈的说法,那就是天大的不孝,到时候肯定也没脸下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爷爷。我现在所遭遇的一切,似乎都是爷爷没有脸开始的。如果说我爷爷的脸是道场先生揭的,那他和我爷爷又有什么样的过节呢?
不对,他应该和我爷爷没有过节。王师傅不是说了么,它之前去我爸的屋子,就是为了弄死我爸去的,如果不是我耽误了它,我爸很可能都已经死掉了。而且结合之前的事情来看,他坚决不起棺,逼得我喊出了起棺两个字,也是针对我爸。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它如果要对付我爸,为什么在屋子里的时候,会转而对我下手?现在也是,为什么它的脸会贴在我的身上?它说我的身体归它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念头都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完成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我没弄明白,人已经跑到了墙根下。我试着跳着去抓墙头,可是右腿根本就使不上劲儿,仅靠左脚一只脚,完全跳不了多高。
道场先生的脸已经到了胸口,而且还不断的在往上移。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它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它应该是想要挪到我脑袋的位置,然后贴在我的脸上,把我的身体变成它的!
身后已经传来阵阵马蹄声,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是我的脸还没被道场先生给盖住,都要被马给装死了。我想,我这辈子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念头刚过,一种深深的绝望,瞬间席卷全身。
只是不知道我爸好了没,如果我的一条命能够救回我爸,那也不算亏。我转过身来,看见那一身红衣的女纸人骑着白马,快速的朝着我撞过来。我最后看了一眼院门,依旧禁闭着。在白马撞上我的刹那,我仰天大叫了一声,王师傅,我操你大爷!
一声喊完,我胸中的那口闷气终于算是吐了出来。但是紧接着,胸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我感觉我的身体都快要被撞散架了,心脏也停止了,呼吸也暂停了,眼前的一切,都只有那个一身红色衣服的纸人,和一匹撞的头破血流的白马。
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吱呀”一声,院子的门被推开,王师傅和吴听寒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吴听寒伸出左手,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道场先生的那张脸就被她轻易的从我胸口揭下来,虽然手腕一抖,一团绿色的火焰顿时燃起。
火焰之后,我看见她皱着眉头对王师傅摇了摇头。王师傅叹息一声,讲,又是假滴,快没得时间咯,现在啷个办?
我看见吴听寒微戚着眉头想了想,轻启薄唇,淡淡的吐出五个字:湖北谢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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