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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低呼一声,语气间有点踌躇,后头是跟“大人”二字,还是“拓”这么一个字,一时不知,余光却扫见蒙拓背对她停了步子,索性囫囵吞下,张口致歉,“今日…对不住…是我一时没按捺下为在谢家表哥跟前争口气儿,反倒将你推出去由那陆长庆口舌…对不住…”
她本意是叫蒙拓露面,却惹得蒙拓遭陆长庆口无遮拦,心里头有些恼有些悔。
“无事。”
蒙拓转过身来,口舌拙笨不知如何回复,只好又重复一边,“无事。”
话一道毕,便抽身而离,黑衣隐没在黑影中,不多时便不见人影。
甫进厢门,白春便做了个嘘的手势,长亭探头往里间瞅,胡玉娘早回哄着阿宁睡觉,正绵绵长长地唱方言民歌。
长亭坐下倒了杯凉茶来喝,心里头的起伏被冷水一激,反倒越发窘迫,满秀小觑神色,却陡闻长亭轻唤。
“满秀。”
满秀敛眉应了个是。
长亭一抬头,眼神未起波澜,可语气却是有气无力。
“今夜的那些话,是蒙大人告诉你讲的。对吧?”
满秀虽没读过书,可性儿却不糙,没道理当着蒙拓面儿提醒她那番话——蒙拓虽隔得远。可到底练家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什么听不见?
满秀既不避讳蒙拓,自然今晚上说的这话头要不是蒙拓知道,要不是蒙拓交待的——别忘了,当初是谁出银子救的满秀!
满秀膝头一哆,先是赶忙摇头,再觑了觑长亭,方迟疑着点了点头,她声音压得很低。许是怕惊醒里屋的阿宁,又许是怕吓着扶在桌沿旁的长亭,“俺就琢磨啥都瞒不过姑娘,当时蒙大人叫俺同姑娘提醒这些话的时候,俺心里就清楚得很,姑娘铁定看穿…不过,话又说回来,蒙大人也是好意,俺一个乡里坝间出来的都看得跟明镜似的,蒙大人没说错。您是该离石家离他都远着点儿。这二尺长的墙头还容不得两家人争咧,陆家和石家早晚得崩,您得多个心眼。别全心都偏到石家身上去…”
长亭抽了抽鼻头,嗓子眼有点酸。
蒙拓什么意思?
偏到哪儿去!?
分明就是在告诫她,如今他们走得太近,恐怕会对她不利!
究竟是离谁近呀?
谁都知道是石家找着的她们,她与阿宁就算不想亲近石家都不可能,在平成陆氏她与阿宁早已打上了亲南派的烙印,毕竟救命之恩这辈子都消不掉!
她们离石家近,千该万该!
蒙拓分明是想说她甭离他这样近!
是为她好!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长亭声音平稳打断满秀后话。
满秀想了想,“今儿个下完棋过后罢。蒙大人把俺叫边儿去…”话到一半,满秀住了口。陡然诚惶诚恐,“自古讲究个忠仆不事二主。俺往后再不听旁人话儿了!”
他不是旁人…
长亭在心里头默念一遍,可到底没有力气说出口。
蒙拓没胆量,要借满秀的口告诉她这些话,她却胆量足足够够的!她晓得蒙拓听得见!她今夜那番话就是故意要说给蒙拓听的!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她才不顾不管旁人将如何议论!
若当真因顾忌旁人的口舌,寒了在意之人的心,这才叫得不偿失!更何况,她所想正如她所说,谁知道第二日的大晋的太阳会是哪般模样呢?
她与他的人生轨迹南辕北辙,能抓住的,不过也只有这么些时日罢了。
陆绰若还在,他大概能谅解她的肆意吧。
长亭一声大叹,这世上最难受的便是明知不可违却仍旧心之所向,生死是,别离是,什么都是,做人好艰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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