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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的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在这座已然被战火侵袭的皇城。
往常此处是整个大燕最为繁华的城池,到如今街巷荒芜一片,房屋破败倒坍,白雪将道路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掩盖了前几日流淌了满地的血渍和尸骨,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从前的模样。
囚车“咯吱”响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慢慢靠近主街,游行的兵马走在前头,后头拖着一辆囚车,那个从前在朝堂上衣冠楚楚风光无限的人如今正满身狼狈地跪在囚车里。
路过的百姓不敢乱动,也不敢去瞧那囚车里的人,却人人深恶痛疾。
那是宫中的右使,常伴帝王身侧,原本只是一个记录起居的史官,偏偏又权势滔天,附庸太子谋乱。
帝王昏庸无能,推翻皇位也是迟早的事,怪只怪这位右使大人当初一个“吵”字出口,十余人被废帝剥去舌头,成了无法伸冤的恶鬼。
后又有诸多心狠手辣之举,世人或多或少也知晓他是为了帮扶太子将昏庸无能的元顺帝拉下皇位,奈何手段太过残忍卑劣,一边在元顺帝面前卑躬屈膝做狗,一边杀伐无辜。
长久的积怨和压迫让百姓不满,最终引发了起义。
那段时日令都大乱,太子借机推翻了旧的皇权,而如今新帝重立的宰相的爹娘便无辜死在这场暴乱里。
曾经也因右使一句话,当朝状元被朝堂冷落十年,若非连换两帝偶遇伯乐扶他为相,只怕要被永久消磨了才气。
如此刻骨之仇,怪不得宰相下令这般折辱。
囚车往皇城去了,几个百姓这才长松口气,低声道:“城破前先帝便已逃走,这右使好歹也是国舅,怎也不随先帝一同离去?”
“你以为他不愿,”那人低声道,“听闻先帝逃走前将这位右使绑起来换上龙袍困在龙椅上,陛下带兵攻进去,险些隔着屏风一剑将他刺死。”
“就歪了分毫,保下一条命。”
车轮碾过小石子,车身便跟着剧烈颠簸。
沈照雪的身体已经撑不住这样的颠簸,落过刑的地方散发着密密麻麻的痛感,被缚在囚车上的双臂已然麻木,他动弹不得,低垂着脑袋,凛乱的发丝遮掩了已经烧红的面庞。
他重重地咳嗽,耳边却一片寂静。
已经听不见了。
狱中的鞭笞声于他而言太过吵闹,耳朵不堪其扰,那段时间便已经渐渐失去了听觉。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缘由,他不知道,也猜不出来,终归到了如今已经成了废人。
沈照雪垂着眼眸,盯着自己污脏的衣摆出神,心道这般也算好。
曾经折磨了他二十余年的过人听觉如今已经形同摆设,再也不必为那些细微的响动和恸哭而感同身受,徒增烦恼和痛苦。
只是可惜他与万声寒分离十年,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见面,却再也没办法听见他的声音。
不过,若是万声寒愿意见他一面,大概也只有侮辱和谩骂,听不到什么好话的。
沈照雪开始急速地喘息,他想见万声寒,又恐惧见面,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笑,心想,恨他恨得入骨,也挺不错。
一介佞臣贼子,只怕往后连史书都懒得过多着笔,但有人恨着他,他便算是还在活着,被另类地铭记着。
万声寒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
他始终记得年少初见时那个少年带着稚气的嗓音,知晓他不能听到过于吵闹的声音,于是总是轻声细语。
随着年岁渐长,少年长成青年,他还是一如往常那样温柔,喜欢伏在他耳边轻生耳语,说着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秘密。
万声寒的爱是那么的纯粹天真,沈照雪到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时常回味。
是他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令都的祸事因他而起,他比万声寒还要早便得到了万家覆灭的消息。
或许曾经也有过彻夜难眠的愧疚和思念,但在这整个十年里,他孤身一人沉浮在血海深仇和数不胜数的危难里,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一心向善的沈照雪了。
古往今来权势的争夺必然要以无数人的血肉来铺底,沈照雪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和名誉,也要求得一个长久安定的天下。
这个世间没人懂他的苦衷,所以,万声寒也不会懂,因此他从未想象过重逢的时候,对方会与自己说什么。
那张频繁出现在门中的面庞早已经模糊不清,沈照雪曾经试图寻找对方的踪迹,所有的信件却全都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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