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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没怎么见过醉汉,也知道顾拂喝醉后的状态十分不同寻常,时常怀疑顾拂是装的。
哪有醉汉还能不靠辅助徒手攀上丈余高的院墙的?怕不是酒没下到胃里,尽灌进了脑子。
院里一早就传来唉唉的叫唤,顾拂捂着头坐在屋檐下,脸色惨白,一副遭劫受了难的模样。阿毛在一旁围着团团转,给他打水、倒茶,顺着他尖细指尖所指的方位给他捶肩揉背,伺候得殷勤,看来他俩相处得不错。
“我说怎么起来觉得身上疼,还是泽佑跟我说,昨晚我从墙头跌下来了。恭卿,你看这院墙是不是太高了?”顾拂双手揉着额头穴位,语气听来像是翻墙理所当然。
班贺哼笑一声:“岂止是高了,我就不该筑这道墙,要不然我干脆住大街上,你得空了就到街边找我怎么样?”
顾拂被逗得笑出了声,看着班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低咳一声,转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昨晚我好像在你这儿见到一个人,还说要给他看相来着……”
班贺挽起袖子将木桶扔进井里:“是,你都给他看出四只眼睛,两只鼻子来了。”
“不说笑。”顾拂闭眼细细思索,食指点着眉心,“这人一看就命不好,孤星犯煞,刑伤有克,纵有贵人解星亦无可救助……唔唔!”
一块布巾沾满了冰冷的井水,没拧就整个湿漉漉的糊在脸上,顾拂没防备吸了一鼻腔的水,手忙脚乱把布巾扯下来,哇哇地叫:“差点没塞我嘴里去!”
“都眼花成那样了,还能记得住什么?”班贺认真建议,“乌鸦嘴就少说话,都知道你不是哑巴。”
被叫乌鸦嘴顾拂也不生气,拧了一把水,抖落抖落,拿那块布巾擦脸:“你不是不信我那套吗?”
班贺捋下袖子,拍了拍衣摆溅上的水珠:“就是这样才更可气,这不是咒人家么。”
顾拂识趣地不再说,小声嘀咕:“说说罢了,你都说我昨晚上眼花成那样,没准是记差了……我说他,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班贺动作一顿,当做没听见。
没一会儿,顾拂又不安分地问:“我瞧着他面生,有什么事那么晚来找你?”
班贺:“他是我在叙州的朋友,今日就要随队伍离京,特地来同我告别。”
“原来如此,你这位朋友还挺重情义。”顾拂了然点头,随即站起身,“叨扰一晚实在过意不去,我也该走了,下回请你吃饭。哦,出门前照例起一卦,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算的?”他一副有便宜还不快占的模样,“不收钱的哦。”
别看顾拂在班贺眼里是个不着调的神棍骗子,钦天监头衔挂着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唬人。
钦天监是朝廷各部中极其特殊的存在,监正以下各官职责分明,皆为专业翘楚,就任该官职后非特旨不得升调改任,子孙为继,不得从他业。
京中达官显贵尤爱私下花费重金找钦天监官员占卜算卦,但也并非所有钦天监官员都能掐会算。灵台郎、平秩郎好说,前者掌日月星辰气象观测及教习之事,后者尚能做做风水。可春、夏、秋、冬、中五官正这几位,官居六品,掌推历法、定四时,听着厉害,实则没什么实际用处。朝廷颁布黄历每年一版,根本用不着找那几位——若是真有人找了他们也不敢接,私造日历可是造反要杀头的大罪。
顾拂身为保章正,掌观测天象、测知天下吉凶祸福,找他算卦的人趋之若鹜,费用可不低。
阿毛摇头:“昨儿晚上给我算了好些呢,我是用不着了,给师兄算吧。”
班贺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不用……”
他的话被完全无视,顾拂满脸认真,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龟壳,扔进去丁零当啷晃起来。
班贺无奈仰天叹息,转身走向厨房,看看灶上的粥好了没有。
揭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盖,米香裹在热腾腾的白色雾汽里,催生出一股饥饿感,外边的声音挡不住地往耳朵里灌:“恭卿,今日大吉,宜出行,西边遇贵人呢。”
“知道了,知道了。”班贺敷衍地应了两声,“要不要喝碗粥再走?”
话音刚落,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班贺探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这会儿又是谁来了?
阿毛好奇地上前开门,顾拂也探头探脑往外瞧。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阿毛双眼睁得圆圆的,退后一步,像是看得呆了。
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小公子,这里可是班郎中的住处?”
阿毛点点头,转头看着师兄,班贺拿过一块布擦手,走到门边。看到门外之人面容,虽不至于像阿毛那样呆住,他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都城乃举国核心繁盛之地,本朝并不封关闭国,自向外通商以来,都城便聚集了不少经商的胡人、洋人,大街上不算稀奇。
门外那人高鼻深目,显然不是汉人,阿毛不算没见识,胡人见得多了,只是这人的瞳仁呈现出漂亮的灰蓝色,像胡商不远万里从西域贩来晶莹剔透的玻璃,实在少见。
他似乎习惯了被这样看,面容冷峻,却没显出不悦。
短暂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后,班贺注意到另外一些事。那两人衣着打扮寻常,面相不过三十出头,但在京中佩刀出行,又岂会是寻常百姓。
班贺开口询问:“我便是班贺,二位打哪儿来,请问有何贵干?”
胡人没开口,另一个人抱拳拱手,听声音正是方才发问的人:“淳王殿下派我们二人前来请班郎中过府,还请班郎中随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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