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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月过三更,花木吟风似雨。
王丽枫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这一病数日,她整个人都虚弱无力。久未起身,此刻脚触到地面,就若踩了棉花般。她像一只小舟摇摇晃晃摸索着向屋外走去。不敢点灯,只能借助屋外的月光,坚难地摸着墙向外走,逼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要去证实一件事。
走到门边,她已出了一身的汗。费了好大一番技巧,才将门开得只发出轻微的响声,只为不惊动书房内偷情的那对少爷与婢女。
门开了,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她浑身一激灵。可是顾不得冷,只抱了抱自己的双臂,就幽魂一样绕着回廊飘向书房。
天上,月冷而清,照得整个园子亮如白昼。书房的窗子上映出烛火橘红**的光,她附耳上去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于是她用手指在舌头上沾湿,蘸破了窗纸。当窗上现出一个圆形的小孔,她突然没有勇气将眼睛凑上去。她害怕允姑所说的一切会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睛,终于鼓起勇气透过那个小孔窥探书房之内。只一眼,已如坠万丈深渊。从头到脚彻底凉透。
只见书房内,心砚正替白振轩研墨,而白振轩提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写着什么,俨然一副文思泉涌的模样。更令她受刺激的是白振轩时不时侧目笑看着心砚,那眼睛里的华光是面对她时从不曾有过的。而心砚,一向小心翼翼,眼观鼻鼻观心的心砚竟能从容抬头,用娇羞而不胜的目光回应她的少爷。
廊下,初秋的夜风依旧沙沙而过,吹得她通体冰透,可是她依然不觉得冷,因为她的胸腔里正有怒火熊熊地燃烧着。
如果不是允姑以为她睡着时,坐她床前哭哭啼啼喃喃自语,诉说自己夜半偶遇的龌龊一幕,她永远都不知道这白家,守着强金阁,世代承奉祖训的白家也会有这样藏污纳垢的一面。
还记得,在兰芷的温家老宅中,自己曾追问白振轩为什么对她冷眼相待,白振轩回答她:“夫妻之道,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时那刻,她伤心欲绝,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她是那么自卑,为自己是个天生不讨喜的女人。原来不是她不好,而是她的丈夫本该欣赏她的眼睛已被小狐狸的迷障蒙蔽,早就看不见她身上的光华万千。
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娘在世的时候,每每谈及自己替她做主结下的这桩婚姻便洋洋得意。娘说,白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同其他豪门大户比起来,有一点难能可贵,白家的男子只许娶妻不许纳妾,不抬姨娘,不收通房,白家的男子家风严谨,洁身自爱。
现在回想起来,竟是莫大的讽刺!
娘,你若知道你被白家道貌岸然的外表所欺骗,你是不是在九泉之下亦感到无法瞑目?
娘,我的一生难道就在欺骗中虚度吗?娘,我的大好青春难道就在这天大的谎言里消耗蹉跎吗?
王丽枫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肉里,她用巨大的疼痛提醒自己:今日之耻不可忘!
她没有再向前挪半寸步子,也没有推开书房的门,将房内那一对你侬我侬的男女吓个措手不及。她只是行尸走肉一般折回身子,颤着双脚,慢慢却坚定地走回自己的寝居。
※
次日,王丽枫发了高烧。
先前,她的病只是一味赖拖,并不生猛,也就不痛不痒,此一番突然病情加剧,把阖府闹得人仰马翻,连白玉书都不进芝阑馆督工,而是和白姜氏一起坐在梅香坞的厅里等待郎中的诊断。
刘郎中说:“少夫人一直郁郁,此一番严重受寒,和着体内一直压抑的郁结之症一起挥发出来,病来如山倒,只怕凶多吉少。”
一句话说得人心惶惶。
白玉书眉头扭成大疙瘩,白姜氏也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啊!”
娶了不到一年的新妇如果夭亡,洛县的人还不知要怎样嚼舌根,说白家风水不好呢!
刘郎中却又道:“也不尽然,如若少夫人能挺过这一关,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玉书和白姜氏忙不迭要在刘郎中跟前说许多恳请的话,刘郎中也答应全力以赴,救治王丽枫。于是连着几日都宿在白家,开方熬药也算尽了医者本分,奈何王丽枫仍旧高烧不退。
白振轩因为妻病,停了书香堂的课业,只衣不解带照顾在床前。但见,王丽枫忽一日迷迷糊糊醒来,他便端了碗水凑上前去,王丽枫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便眼神涣散地盯着他,任他问她什么,她都那么呆呆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仿佛已经不认得他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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