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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韩延徽也是个命蹇多乖之人。他祖上两代曾做过五代十国时期晋朝的大将。晋灭亡后,他随母亲逃难到了契丹苦寒之地,受尽了饥饿和劳碌,因人地两生,无以为存,最终把个病逝老母丢在了戈壁滩,他一个独身少年开始在雁南晋北四处流浪……
八年前,韩延徽转了好运。他在潞州拜了一位高人为师,而后学了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去年汴京开科场,韩延徽骑马射箭独占鳌头被拔为头名武状元,本以为苦难到头了,可谁知这样一个三韬六略无所不精的栋梁之才,竟因为囊中羞涩,无钱贿赂兵部尚书刘文进,结果把个头名武状元给安置在潘仁美的手下做了个小小的偏将……
潘仁美对韩延徽倒是看得起的,曾多次勉励他尽职安命,日后到战场上再杀敌立功。方才,他看到潘龙、潘虎哥儿俩双双败阵,潘仁美又直对他使眼色,便拍马冲出,意欲在宋皇和八大王面前显显身手……
可惜,他的运气还是不行!别看他力大如牛,一杆托天叉使得风车一般,想战胜呼延赞却非容易。毕竟呼延赞未满四十,正当壮年,而韩延徽只有弱冠年纪,正所谓狼崽子遇到猛虎,占不得上风。两个人战到六十余合,兵士们嗓音喊哑了,鼓手们胳臂擂酸了,二人还是胜负难分。
太宗观战半天,见呼延赞、韩延徽二将武艺如此高强,喜不自胜。他命人鸣金收军,一提赤龙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壮士稍歇,方才你曾提到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乃是你杀父仇人,孤愿闻其详!”
宋太宗赵光义发兵征汉的消息传到太原,汉王刘继元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命众文武大臣速到长乐宫纯阳殿来商议对策。
这时候,河东的气候已略为转暖。但平日里雍容华贵足不出门惯了的大臣们还是承受不了这室外的寒冷,他们眼看着狂风和飞沙铺天盖地袭入城内,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便撂下道貌岸然的面具粗野地骂起街来:
“这鬼天气!明明是与我们大汉国为难!”
“他妈的!就这天儿,赵光义龟儿子还来打仗?”
“可不是吗!赵光义谋害皇兄,篡上龙位,他当然要亲征亲战,立下点儿战功,要不然那些个臣民们能服气他吗?”
“汉宋和约这才过了几天,又要打仗,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当然,骂天的只是少数几个人,左丞相丁贵、太原刺使王怀、总兵杜威和吏部知事王辉都在沉默着。他们对抵抗宋军是有良策的,可惜近几年来,刘继元小朝廷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上朝议事,不管大家如何的众说纷纭,最终的各种见解都会被否定,就是刘继元本人说的话也不能算数。正而八经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站在栏杆外大柱边双手后背仰面朝天的国舅爷赵遂。
这赵遂有个表字赵文度,今年五十一岁,是后宫赵妃的堂兄。
别看妹妹当着汉王的嫔妃,是太原出了名的大美人,这赵遂却偏偏长着一副鹰鼻鼠眼,蛙嘴猴腮的尊容和猿臂兔腿,羊腰猪屁股的身材,要说他还有一点长处的话,那就是他算得上河东官场里第一有钱的户。因为他有钱,更因为他爱财如命,见利忘义,人们按相反的意思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金不换”——就是说无论托他干什么事情,非拿金子不换,有了金子,你要他的颈上人头他也是乐此不彼。
太原城有一个传说:说的是赵遂在未得志之前,曾四处钻营,乱找门路,日夜梦想着发迹。一次,他破天荒地封了五十两红包去给一家权贵拜寿,按照规矩他先在红包上边写了一溜蝇头小楷:
谨备薄礼五十两祝爷大寿,贺礼人赵文度顿首百拜。
谁知那家权贵也是个惯知内情的,平日里非常鄙视这个讨人嫌的“金不换”,他一方面收下了那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包,一方面又回了一张奚落嘲笑的字条,上写着:
“百拜”可改为五十,银子请补足百两!
赵遂见那权贵如此嘲弄他,气得双脚直跳,立马又回了一贴:
赵文度情愿拜你一百五十,望退还前五十两。
这个传说曾传遍河东四府一十八县,太原的老辈人皆知此事,虽有憎恨他的文人编造之可能,但赵遂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却是铁定无疑了。
这赵遂到了三十多岁,由于堂妹选入宫中做了刘继元的嫔妃后才开始逐渐发迹,最后竟也做到了右丞相一职。官做大了,钱赚多了,“金不换”的绰号也无人敢叫了,按说他应该改一改脾气,把那搜刮来的大量钱财拔出一毛来慷慨慷慨,潇洒潇洒?可是他不!他的这种德性并不因为在官场了,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他把贪钱又升格为贪权,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列入长乐宫朝班二十年,他就树了十几个仇家。
要说,中国历朝历代奸贼甚多,但这赵遂却是独一份。
别的奸贼,像赵高、王莽、董卓、曹孟德、司马懿、杨素、李林甫等等都知道在朝中拉拢一派人,打击一派人,结下一伙死党,围攻和陷害与自己作对的那些忠臣;但赵遂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只知结恨,不思拢人,处处精打细算,不舍小钱一文,这种冷漠、孤僻、杜绝朋友的铁公鸡性格也算是念天地之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正因为他这个性格,二十年来,他先是勾结枢密使欧阳方残害了呼延寿廷的全家;后又和欧阳方反目成仇,迫使欧阳方叛国投宋;接着又唆使刘继元赶走了大同军节度使黄柯环;贬去了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眼下,他正在考虑把杜威、王怀和王辉几个人排挤出朝,孤立同班的左丞相丁贵,这样,河东汉王国就可以成为他赵家自己的天下了!
他全神贯注地编织着自己理想的花环,直到刘继元升殿临朝,众文武列班叩拜,他还在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打击惊扰了他的美梦。
刘继元向文武百官询问抵御宋军的良策,丁贵、王怀、杜威、王辉等齐声上本保奏,要召请应州火塘关的刘继业挂帅迎敌。
赵遂一听便慌了手脚,刘继业——这个人可是自己最大的仇家!他正直无私,文武全才且屡屡和自己作对。如果刘继元重用了刘继业,哪里还会有他赵文度弹压群臣,左右汉主的日子?说不定眼前的富贵也都会丢的光光!想到此,他急急忙忙地出班奏道:“陛下,此计万不可用!那刘继业素与宋军有勾结,三年前,他自作主张与赵匡胤订立和约,又有铜锤玉带、背汉降贼之嫌,不能大意!”
地处西北原野的应州,是一个群山环绕景色秀丽而苍凉的地方。
时光已经进入四月,放眼望去,只见群山叠幛,岗峦起伏,山溪萦绕,碧流沉沉,处处都透露着春天的气息。无边无际的青草铺在山脚下,像一片天然的绿地毯;火红火红的紫云英遍布山坡,一团团、一丛丛点缀在青草之间,分外的喜人夺目;燕子穿梭,蜂蝶飞舞,几对迟归的候鸟在晴空掠过,引吭高歌着嘹亮的叫声;山中的野兔、獐子、狍子、黄羊等熬过了三九严寒,开始成群的出来寻食,也正是人们围猎的绝好时机。
此刻,有十几个壮年家丁在两个青年武士的带领下正在跑马射箭,放鹰纵犬地尽情猎捕着他们所喜欢的各种野物。
山洼口一处丈把高的平台上,站着他们的总指挥——这是一位五十二岁的老将军,他高高的个子,硬朗的身板,古铜色的脸膛上,由于日雕风琢早已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对婉若利剑的浓眉,两只深遂敏锐的大眼,尺把长的花白胡须垂在颏下,随风飘动,凛凛生威。虽然寒冬季节刚刚过去,这位老将军却早已卸下了棉装,仅穿着一领薄薄的兰色箭袖战袍和一双鹿皮软底快靴,在山风口迎接着大自然的挑战。
他就是我们在前几章里多次提到的刘继业。
当然,他自三年前遭贬回乡时已恢复了他的原名——杨继业!
这时距离天井关失守已过了十天!
这十天内,宋军势如破竹,来势凶猛,仅用了短短的六日,便连克了泽州关、绛州关、三镇关、接天关四关,陈兵在太原南门。
元帅潘仁美给汉王射去箭书:要么战,要么降,速速回话。
汉王刘继元气急败坏地连声数落和埋怨着国舅赵遂,可赵遂此时已谎称有病倒在了家中,你再数落埋怨,他也听不见,何用?
是战呢?还是降呢?降,自己当然不乐意;战,又用何人去战?右丞相躲在了家里,左丞相到辽国去求援兵,满朝文武已无领兵挂帅之人,就连副元帅杜威也被赵遂安了个“谋陷大帅,排斥异己,失却重关,临阵脱逃”的罪名欲待抓捕问罪,逼得他远走他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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