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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御的瞳孔开始收缩,身体也在微微抖颤。
丁连奎道:“因为那艘船的老板找了关系,把船只混进了官方的运营体系,本质上属于违法拉黑活的勾当,所以管理并不完善。别看也出售着码头的渡轮票,私下里全是船老板一个人说的算。管理人员别说睁一眼闭一眼,很大一部分人干脆就置若罔闻。当晚风急浪猛,其他船只因为天气原因基本都靠岸回港了,唯独这艘‘吉安’号的老板敢冒险,还想趁机再赚一笔昧心钱。那名验票员和老装卸工兄弟俩发现登船人数不对,只匆匆核对了一遍,却被船老板催促着快点放行,说赶时间……”
祝御截道:“谁又知道没登船的那两个人里有我爸爸?”
丁连奎道:“老装卸工亲耳听到他兄弟对着票根一一喊过那些人的姓名,之前的十个人冒着大雨登船,都有出声回应,唯独喊到‘祝自强’和另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有人应答了。”
祝御听到这里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丁连奎又道:“柏琪还想找老装卸工的兄弟再问问,却被告知他不久后患了肺痨病,年底就离世了。不过老装卸工对那晚的记忆十分清晰,断定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么回事。说自己的兄弟每日里都要核验十几船的旅客出入码头,出些纰漏倒是寻常的紧;但自己偶然在旁目睹到当时的情景,记忆尤为深刻,不可能弄错。”
祝御的思绪一下混乱起来,心底里忐忑难安。在他的脑海里,能记住父亲大部分的印象都在自己的童年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到后来反而对他的记忆越模糊。这种情况从表叔搬进了村里后更甚,祝自强开始了常年在外打工的生涯,一年到头只在春节的时候才回家和他们短暂一聚,呆不上一个星期,便又匆匆启程了。
祝御那时还只是个流着青鼻涕的顽劣孩童,对外界和现实的认知理解是极其肤浅、有限的。他唯一对父亲的深刻印象,反倒就是爸爸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出去很久很久才能回家一趟?他为什么不能像表叔一样在家陪着自己,每日里耕田种菜,过那种清贫平淡却又苦中有乐的日子?
表叔一度对他的解释也很笼统:“你爹不能像咱们爷俩一样成天守在家里。你娘死的早,他一个人过的不容易。为了你的将来,他就得出去打工赚钱……现在不能呆在你的身边,正是为了以后你们父子能更好的生活在一起。”
从那以后祝御才知道父亲之所以常年不回家,是因为在外面“打工赚钱”。
日复一日,春去冬来,别说祝自强不幸丧生的噩耗传来那一年,就算一直到今天,祝御也始终认为父亲就是个忍辱负重、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他当年毅然撇下幼小的儿子,独自一人漂泊在外,辛苦的干活赚钱,既是为现实所迫出于无奈,也体现了他对祝御如山般厚重的父爱……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他得咬牙撑下去……
可是时隔多年以后,祝御乍然听闻到和父亲有关的“大秘密”,甚至他可能依然还在人世的消息……这份震惊和惶恐可想而知。如果于柏琪、丁连奎打探、印证的一切都属实,无疑会彻底颠覆祝自强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
祝御打死都无法置信,自己的父亲,那个默默无闻、普通寻常的农民,会“隐藏”的这么深!尤其是要把他再联想成一个工于心计、手段非凡,敢于筹划实施一起抢劫境外走私集团黄金的汪洋大盗……这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祝子!”丁连奎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柏琪随后又打听到另外一个没登船的人姓名,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叫什么?”祝御下意识的抬头。
丁连奎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叫傅成铁。”
“傅成铁?”祝御一阵迷茫……突然眼中闪过一丝警醒,表情错愕。
“没错!”丁连奎赞许的一点头:“黄金劫案的主犯,现在被关在监狱的那个人,就叫‘铁叔’!”
“这……这会不会是……”祝御的心跳加速,后面的话因为激动没再接上来。
“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丁连奎接了过去:“如果只在理论上分析,存在这个可能;但是,柏琪和我把整个情况假设进了一个大框架之内,发现疑点和问题就越来越多了。”
他顿了顿,又接道:“祝自强和傅成铁的沉船事故发生在当年的七月三号,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六号在我国边境又发生了那起黄金大劫案!半个月后,铁叔带领着残败不堪、且已经发生了严重内讧的团队押运着那批黄金到达了川江地界,就有了后面你已经知晓的那些变化。川江警方加入了围捕,把事态推向了更复杂化。柏琪把所有的证据和资料整合后分析,觉得这依然是在铁叔和你父亲的计划之内。换句话说,他们早在抢劫黄金之前,撤退的目的地就定在了川江,并不是误打误撞、稀里糊涂的途经这里!”
祝御摇头道:“这些所谓的分析、推测全都站不住脚,也许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你的字眼里也有个‘也许’对不对?”丁连奎道:“真相不大白于天下之前,一切推测和分析当然都是‘也许’,因为只有铁叔和你……那个幕后的神秘人才是唯一知道全部隐情的。这个案子的跨度时间长达十几年,我们只是尽可能的根据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内在外在的因素和证据链一点一点还原真相而已。”
祝御看了看他,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这还不是全部对吧?”
丁连奎轻轻一笑,点头道:“十二年前铁叔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路撤到川江,在郊外的蒲雀山附近遭遇到了警方的围堵,双方发生了大规模的枪战……那个地方清幽荒僻,人迹罕至,事后除了有数几名参与过追捕的警察口述出整个过程,现场就再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更别说什么影音资料了。十几年前不像现在,到处都装有监控摄像,可以完整的记录下关键场景,警方也能很轻松的根据人脸识别软件辨认、查找犯罪嫌疑人。这样一来,此案侦破起来的难度就更大了。”
祝御道:“这些江雪婍都和我说过了,川江警方十几年来没少下力,可惜毫无进展。否则在主犯落网的情况下,这件案子也不可能一直悬而未决,拖拖拉拉到现在……撬不开铁叔的嘴,从其他途径上几乎再没有什么突破的余地了。”
“蒲雀山下有一座桥,叫长福桥。”丁连奎突然话锋一转,自顾自道:“川江本地人有一个故老沿袭下来的风俗,就是哪一家娶亲办喜事,新郎新娘都会带着花车队远赴郊外,在那座桥上穿行一圈,喻示着他们的婚姻美满长福……铁叔和他的弟兄们押运着一吨黄金,如果想进到川江城里,长福桥是必经之地。”
一直沉思的祝御听到这里,猛的抬起头,眼睛一亮。
丁连奎向他微微点头:“按常理推断,那时结婚仪式已经兴起了录像服务,很多新人无论贵贱都会找婚庆公司雇佣一名摄影师,全程摄录重要场景,而穿越长福桥的花车队伍,当然是保留项目,必须摄录的环节。”
祝御接道:“如果凑巧有婚车队伍经过长福桥,说不定摄影师就会无意中拍到些和案情有关的东西?”
“正是!”丁连奎点头道:“柏琪筛检过公安和民政系统记录,又走遍了川江大大小小上千家婚庆公司,很快就查明,事发当天一共有29对新人结婚。铁叔等人和警方发生激烈枪战的时间在上午8点刚过,这个时间段里有12对新人全都穿行过长福桥,不过雇佣了摄影师录像的只有5对。我们走访了这5对夫妇,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有一对搬离了川江联系不上;一对三年前遭遇车祸双双死亡;两对已经离婚,仅有一对还安好的生活在川江……”
祝御皱眉道:“这也太惨了点吧,十二年间五个家庭的变故就这么大?”
“你以为呢?”丁连奎摇头苦笑:“不过这些事还是留给社会发展学专家和婚姻现象学的教授们操心吧,我们关注的重点是:柏琪费尽周折,刚好就在这五对夫妇、家人手中找到了两盘保存完整的新婚录像带。经过详细验看,其中一盘毫无价值,而另外一盘里,却发现了重大线索!”
祝御吃了一惊,问道:“是什么重大线索?”
丁连奎缓缓道:“新婚车队的摄影师,很完整的拍摄到了停在路边歇脚的铁叔一行人!还有一辆白色的小型卡车。根据时间推断,花车队伍经过长福桥的时候,警方还没赶到,这段影像就发生在双方交火前的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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