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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口头桌的位置,恰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条从远处官道分叉至此的小路。
张寿察觉到,随着那一队蜿蜒上百步的人马沿着这条小路渐行渐近,身边人反应各异。
刚刚还在豪言壮语说谁怕谁的张琛浑身绷紧,起头惋惜昨天晚上什么忙都没帮上的张武肩膀微微颤抖,其他几个人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脸色却是僵的,朱莹左顾右盼,满脸寿星翁的自得,陆三郎大吃大嚼,不时还评点一下菜色优劣,两人都显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质。
他不知道后两者是不是和自己同样看出了某种端倪,想了想觉得没有绝对把握,也就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来。
眼看刘婶已经是知机地扶着微醺的母亲吴氏进宅子去休息了,其他各桌上,喝多了的村民有人在划拳,而贵介子弟的随从们,有人唱起了小曲,他突然一时兴起叫了一声。
“唱曲的那位,大声些,唱给自己听有什么意思,要唱就让大家都能听到!”
“对对,唱大声一点,唱得好,我赏他金花一朵!”朱莹也立刻起哄。
正唱得高兴的那位被张寿这一拍打断,本来还有些犹疑,等听到素来以出手豪爽著称的朱大小姐竟是一开口就是一朵金花,他登时喜出望外,立时想都不想就大声唱了起来。
然而,他这荒腔走板的曲子还没唱几句,一群委实受不了的人就慌忙把人给按了下来,三杯酒灌得人醉倒在了桌边。见此情景,多喝了两杯的朱莹不禁气得在那拼命拍桌子。
“换人,快换人!谁唱得好我就赏金花一朵,绝不食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下立时便有另一个自诩好嗓子的护卫直接跳上了凳子,一嗓子便吊了个高音:“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
听到这么个开头,就连故意促狭起哄让人唱曲的张寿也不禁头皮发麻。然而,还不等他慌忙叫人打住,那个男唱女声嗓音极妙的护卫,就把接下来那要命的唱词给吐出来了。
“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刹那之间,流水席上本来吃得兴高采烈的所有人全都给镇住了。
大小姐就算许诺唱得好赏金花,可你在这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的中午,人家大小姐的生辰宴流水席上,唱什么六月飞雪窦娥冤,你小子是咒人呢……还是讨打呢?
就连刚刚踏上村口的一长队人马,头前那高头大马上看上去极其雄壮威武的军官,听到这犹如魔音贯耳的唱词时,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偏偏就在此时,他的坐骑也仿佛受不了这曲调,突然失蹄一个趔趄,这下子,原本就走神的这位雄武军官竟是猛然滑落下来。
幸亏他临机应变,坠马之际硬生生一提气,旋即单手在地上一撑,继而猛然前翻,最终竟是稳稳落地,可即便如此,当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再次昂首挺胸站定时,却发现不远处那头桌上挤着的一群人正用极其古怪的目光看他。一愣之后,他慌忙再次露出了一脸的凶神恶煞。
尽管雄武军官刚刚险些出丑,可随着他再次上马,几十名士卒策马整齐划一地紧随其后,一应人等气势十足朝着村口层层围逼过来时,别说有人慌忙拽下那站在凳子上唱窦娥冤的家伙,勒令其住口,就连朱宏等护卫,也不禁赶了过来围到头桌旁边,满脸的戒备。
尽管张寿和朱莹没对他们通气,可如此架势,他们怎会心里不打鼓?
然而,朱莹却不耐烦地劈手将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随即大声问道:“来者是官是匪?”
看到那为首的军官听到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时,整张脸上都是横平竖直的呆字,张寿不禁更加确信了之前的猜测,当即起身一笑。
“朱大小姐的意思是,如若是来援的官军,那自当请入村中,喝一杯寿酒。如若是流窜的乱军叛匪,那就对不住了,昨晚已经有二十余人失陷在这小小的融水村,各位不妨试试。”
那军官好容易再次把脸上表情恢复成他想象中的穷凶极恶,又竭力让自己的口气尽可能更硬梆梆一些:“昨夜之事,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虽说各位都是京城贵胄,随行护卫众多,但要说轻易拿下这些乱臣贼子,是不是美言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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