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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闻言大惊,直钉在当场,失声道:“哥哥何意?”
王伦没有说完,只是朝时迁点了点头,那时迁见状随即吆喝一声,便见十几个小喽啰从后面抬出十一个箱子来,那时迁上前一一将箱子打开,只见十万贯金珠散发出的璀璨耀眼光芒,只把杨志那双泪眼被刺得连连眨眼,杨志一见急火攻心,急忙冲到那些箱子前,两手乱抓,眼见是货真价实的生辰纲不假,杨志再也忍受不住了,怒目望向这个白衣书生,吼道:“王伦!那卖枣的狗贼都是你派去的人!?”
只听咔嚓一声,鲁智深座椅旁的扶手顿时被他拍断,林冲和徐宁俩人虽然坐着未动,却已是手握椅背,防着杨志突然发难,其他头领则都随着阮氏三雄起身怒骂开来,只有闻焕章饶有兴致的望着杨志,却见这时杜迁宋万早已忍耐不住,抽刀出来道,“哥哥,只顾管此人死活作甚,他要与那梁中书做狗,便让他做去好了!我们山寨哪争少他这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眼见杨志的翻脸引发了众怒,王伦叹了口气,心道如今杨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是一门心思想着投效朝廷,看来人这一辈子的坚持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只见王伦朝大家摆了摆手,大家这才安静下来,王伦上前一步,望着杨志,淡淡道:“黄泥岗上打劫你那几个人恨我入骨,为头的乃是与我山寨有过节的托塔天王晁盖,你说他们是不是我山寨的人!”
杨志见王伦目光朝自己看来,初时还毫无畏惧的两厢对峙,后来听了王伦话语,又见他眼神镇定,目光清澈,自己也不明其意为何心虚,直下意识的低了头,不敢再和他对视。这短短七八个时辰里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直叫此时他满脑已成一团浆糊。杨志怔怔呆了半晌,又道:“那、那生辰纲怎地会在此处?”只见他还未出言,气势已弱了大半。
这时时迁面有得色的站出来,道:“杨制使,你住店的时候就不曾见过我?”
杨志一见这人,恍然大悟,道:“你怎地神不知鬼不觉的使了掉包计?直将我和晁盖都蒙在鼓里!”
时迁呵呵一笑,道:“杨制使,你也太过自信了吧?敢带着十五个人便走这趟生辰纲,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打你这趟镖的主意,就是那甚么鸟天王晁盖没有得手,你以为你能顺利走到东京么?你刚出城时,你的路线都叫有心人打探清楚了,偏你还洋洋得意,耍甚么小聪明!若我是你,便点起那一个指挥五百马军,沿途再叫各州府随境护送,光明正大看谁敢拦截!”
杨志闻言顿时焉了,时迁嘿嘿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又坐回交椅之上,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叹道:“看来杨制使是要认准这梁中书一条道走到黑了!也罢,今日这十一箱财宝任你带走,只是江湖险恶,制使日后须要看个清楚!若再有闪失,我也鞭长莫及!”只见这书生说完便拂袖而去,不再多言。闻焕章见状也随即跟上,只是眼神深邃的回头望了一眼杨志,焦挺自然不会说什么,跟着大头领便走入后堂。
众人见王伦退场了,也都三三两两的愤愤出门,离开时还不忘对杨志唾骂,杨志此时哪里挺得直腰板来,只低着头默不作声,这时只见徐宁起身,对杨志道:“托尊驾的福,你把我送上山,我也不怪你!只是在此我奉劝兄弟你一句,卑躬屈膝与那权臣做狗,总有一天不得善终。我知你不服,你心道不过与他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但他何尝又不是这般想你的?若有一天他从你这里得不到甚么的时候,你想想我的下场便是!”
徐宁说完就要离身,杨志连忙上前拦住他,急欲解释的模样,徐宁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想你是三代将门之后,我却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祖上昔日虽无你祖上显赫,但也是世代拱卫皇族的亲军,你看我现如今成了甚么样子?兄弟,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徐宁说完甩开呐呐无言的杨志,径自出门去了。
徐宁刚走,这时鲁智深也自起身,一言不发,便要离去,杨志无力的望着这位老乡道:“提辖!”
鲁智深闻言站住,却不回身,只背对着杨志道:“日后休提你与我相识,洒家心里燥得慌!”说完大踏步出门而去。
弄到这般,现场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唯剩下林冲一人坐在椅子上,杨志朝林冲拱拱手,自嘲道:“林教头怎地不走,莫非等着看小弟的笑话?”
林冲面色如常的望着杨志道:“我陪陪制使,待制使心平气和了,我送你下山!”
杨志被徐宁和鲁智深义理所摄,心下正憋屈无比,此时闻得林冲几句温言细语,顿时胸腔中那股悲意只如找到出路一般,只见他忽地大喊道:
“我便天生下溅!我便天生甘愿与那奸臣做狗!我走花石纲尽忠职守,却偏偏叫我的船招了风浪!我隐忍多久,才蒙得大赦了,我毫不变心,把祖宗留下的家业都变卖了,去走那狗贼高俅的门路,结果这狗贼正眼也不瞧我!直陷得我有国难投,无家可归。想那晚我在东京没了盘缠,昔日那班同僚一个不见!想我杨志乃是金刀杨令公的后人,居然插根草标站在那樊楼门前卖刀!卖我祖上传给我的那把家藏宝刀!!林教头,我那哪里是卖刀啊,我是卖了我祖上百年的威名啊……”
说到这里,杨志再也把持不住,只见这个七尺男儿嚎嚎大哭起来,那声音如荒野孤魂鸣冤,有似恶狼野兽哀鸣,林冲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自难受,直叹了口气,静静坐在此处陪他发泄,只见这个椎心泣血的汉子把头一昂,眼红似血,接着又道:
“我后来遇到那驸马王太尉,送了他我身上唯一的这把刀,只为换来那一纸前程,我赔尽了小心,那狗都管还狗眼看我,直扣了我五十两路费,便如赶乞丐一般的赶我走!教头,想我这命贱,好歹也是国家功臣之后,国家功臣呐,教头!我杨家为这个朝廷流了多少血,送了多少条性命,他们记得吗?连我爷当年也是战死在沙场之上,这却是为了谁啊!可那一个狗贼,在他狗眼里,我屁都不是,我……我……只如一个乞丐!?”
这时杨志的眼泪似已流尽了,唯剩如狼一般的干嚎,只听他继续发泄道:“就这样,我还下溅的把那一纸书信做宝,一路不敢怠慢,直奔那大名府去,小心翼翼的服侍那梁中书,生怕有怠慢他处,哪知这人交予我的第一件事便是替他送礼上贿,我杨志竟然在他眼里就是个帮闲跑腿的材料!?如若仅仅这样倒也罢了,按现在的世道,何处不是如此?故而我感他厚恩,只一心一意要把这生辰纲送到东京蔡京府上,哪知他还暗暗疑我,于路上派了一个奶公监视与我,想我杨志我堂堂七尺男儿,国家战将,临上阵前居然叫一个奶公掣肘!?说出去我哪有脸与我那杨家列祖列宗相见啊!”
嚎到这里,杨志仿佛用尽了所以精力,软软的斜靠在一把交椅上,望着墙壁上悬挂的那个牌匾,只见上书四个大字“替天行道”,杨志目光如炬,猛的跳起身来大叫道:“好好好!林教头,只希望你们有朝一日杀光这班贪官污吏,叫那天下所有胸怀抱负之人莫要再如我这下溅之人一般受苦!”
只见他说完丝毫没有停顿,竟一头撞向聚义厅内的石柱之上,林冲见状一惊,这时已经来不及起身拦下他,好在他反应急快,伸手便抓起身旁一把交椅便向杨志掷去,只见这一掷力气甚大,直将百十来斤的杨志整个撞开,这杨志刹不住脚,一头扑倒在旁边的木椅之上,直砸烂了三五把交椅。
林冲急忙上前将此人扶起,那杨志紧闭双眼,只是浑身颤抖不停,显是伤心到了极致,只听他痛苦道:“林教头,你只顾救我作甚,却不是叫我活着受苦!”
“杨兄,天下之人要都如你这般,谁去匡扶社稷,谁去拯救万民?你不想想王伦哥哥,他有一分力,便照顾兄弟!他若再多一分力,便惠及百姓!你看着满朝奸臣只顾求死,从不想着去尽自己一份力,怎地叫人看得起你!想你如今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只听林冲朝这心如死灰的人喝道。
杨志闻言,如当头棒喝一般,紧紧抓着林冲,挺起身来,双手握成拳头,直冲到那十一箱生辰纲前,使拳猛砸,同时撕心大吼道:“爷啊!不是我杨志不争气,实是这个朝廷容不得我杨志争气!今日我走投无路,求死不成,我便听林教头一语,把身子留在此处,报那王伦的厚恩!爷啊!不是我杨志不忠不孝,实是这贼老天容不下忠孝的孩儿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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