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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父母双亡,一个葬身山林,一个死于人为,张景云在这住了多日后,才知道女子的情况,也是这时候他知道了女子家底也不殷实,或者说穷更为合适,手中的钱袋子的重量就足以说明一切,他本以为女子的父母多少留下了积蓄给他,可随着了解的深入,他才知道石玉父母亲的去世不仅什么都没有留下,还被贼人洗劫了家门,而住在这荒郊野岭的原因,他猜测是原来家被人霸占了。
握着女子攒下来为数不多的家底,张景云时而抛起钱袋,时而背手看天,他不知道一个女子远离闹市,独自居住在山林边要有多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欺负才让一个本该柔弱受宠的女子这么刚强,他并非多愁善感之辈,只不过石玉让他上街一趟,拿出自己的老本让他很是意外,估计是觉得他这次出门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南清的人头税不算多,女子成家后要没有孩子,就只用交一份钱,这也是为何女子大多早早嫁人的原因之一,而她仍未婚嫁,,就更难有余钱了,这瘪瘪的钱袋子不知是长时间攒下的,张景云一想到这里,就有些于心不忍,更是有些愤恨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要来靠一个女人来果腹。
“必须先挣钱了”
从未如此缺钱的张景云忽然变了性子,之前张家虽然为清江南首富,可他们的钱却都是良心银子,随意周遭百姓对他们张家的感官还不错,若是恰逢歉收之年,他也常收到张万三的嘱咐救助百姓,姑苏的百姓因此还给他起了一个散财小童子的称呼,所以对于张家几辈子花不完钱的境况来说,赚钱在他们家族中几乎排在末尾了。
张景云一路上边走边思考,钱生钱其实并不难,但前提是有本金,他手中这银子估摸着能有个五六两,不能说多,只能说少的可怜!小本生意他们张家多年前就不碰了,那时候他还小,按照张家主的话来说就是:‘给平民百姓留点活路,天底下没有一家独大的理儿’,也是因为这事儿,他失去了对小本声音的了解。
“江大哥要是在的话,估计能有不少妙招,这可难为坏他小舅子了,唉”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的张景云懊悔不已,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回十几里路,张景云两个时辰左右就来到了最近的村上,没有姑苏城的繁华热闹,也没有浮颖城的人流喧嚣,不过村子虽然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先照着吩咐买了肥皂和粟米,张景云开始逛起了小村,并不多的几家店铺几乎涵盖了村民的衣食住行,从西头到东头,张大少爷愣是没找到一点可乘之机,他并非是要偷钱,只是这街上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并且看其衣着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子,他实在狠不下来心去骗人,再次唉声叹气的走回原路,他不得不放弃了挣钱的念头。
村口有一家小铺子,门口站着的是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张景云来的时候没瞧见,想来是刚出来,他现在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乍一看也有几分百姓的样子,就是脸有些白,身体不够精壮,路过小铺子后,张景云一路朝东,刚走两步,后方就传来了急促的步子声。
“不知先生追来是。。。。有啥事儿?”
张景云很接地气的道。
“公子是读书人?”教书先生模样之人开口询问。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张景云悄悄后退拉开距离,出门在外,他可是记得救自己的那人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公子不必惊慌”
教书先生看到其退后,当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自己也向后退了一些,然后正正经经地用他那裹了白布的手行了个书生礼再继续道:“我只是观公子举手投足有贵气,觉得公子可能是富家子弟,所以有此一问,只是想请公子帮忙,并无其他意思,不知公子是否为读书人”
并不像坏人的教书先生让张景云放下了防备,瞧着面前的男人很是腼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教书先生模样男子听到张景云松了口,心中也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微微颔首过后,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公子,我是这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也是村里唯一一个读书人,能写字,能作画,可就在前两日,因为半夜挑灯夜读,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烫伤了双手,如今村中有诸多信件需要书写,还有许多借来的书籍需要眷抄,村中没有其他人可以代劳,所以某想请公子暂代一阵抄写,不知公子得不得闲?”
中年男人说得恳切,张景云则是皱起了眉头,见状,中年男子赶忙再道:“公子先莫要拒绝,某并非让公子白干,一封信件两文钱,一本小卷书三十文,大卷书五十文,如何?”
张景云依旧没有做声,中年男人以为是价钱太低,思虑片刻后他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公子,村里殷实人家并不多,一封信件两文钱已经是某自掏腰包过的价钱了,若是公子还是觉得价钱低,信件某两封再加一文,小卷加三文,大卷加五文!”
“可以”
中年男子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张景云一点头,他确实有些肉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钱花了也就花了,他当年来到这村子里,不就是因为此地没人教书吗?
“价钱按照原来就行,至于加钱就算了”
中年男子一愣,然后回神急忙抱拳道:“某多谢公子,那公子现在可有时间,能否先将这两日需要邮寄的信件写上一些?”
典型的得寸进尺,中年男子没有意识到,张景云本想拒绝,可转念间,他骨子里的善良还是让他点了头,男子感动万分,道谢不断,然后便带着张景云进了小铺子。
日落西山,朝霞诉说着太阳最后一丝光辉,短短半柱香时间,火红的云彩就变得昏暗,家里有点条件的准备吹灭灯火,没条件的已经在床上抱着媳妇睡着了。
石玉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借着月色重新穿好衣服,她起身走到了院子中,没有像张景云那么会享福的坐在竹椅之上,她是蹲在了地上,天上月色清冷,孤零零地照着她一个人的身影,手下木头枝子划了又划,干巴巴的地面上零星地出现几滴不合时宜的湿润,扔掉木头枝子起身来,石玉趁着月色还亮,背上了弓箭,关上堂屋们,她缓缓走出篱笆院门一路向西。
从小就在家中受到良好教育的张景云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教书先生也提笔斗写了不下三十年的字,可看着眼前男子稳健的控笔,还是止不住的感慨,到底是富家子弟,小时候受的教学便不同,他年幼时,家里穷,读书写字是奢侈事儿,他就在地上拿着树枝练,后来在沙子上练,雪地上练,最后有了点积蓄才买了纸张,少年时最有灵性的时候,他握不住,自然就成了心中的一根刺,现在看到张景云笔走龙首,难免回想起当年的惨淡光景,人终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教书先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大道理,也还是走不出少年时候的樊笼。
张景云下笔飞快,十二封信件已经早早写完,现在他正在眷抄一本小卷,没办法,村里的百姓只会口头表述,他本想先带本小卷回家写,可中年男子却一再挽留让他先写信件,百姓在门口月色下排好了队,眼神中满是希冀,对于他们来说,和远方的亲人互通信件远比睡觉重要,没办法,咱张大公子骨子里充满了善良,也就挑灯开始了书写,这一写就是断断续续的十二封。
中间有一会没人来的时候,他本想回去,可他一动这个念头,就马上有人踩着清辉前来写信,这让他很是不爽,瞅了瞅书桌左边垒起来的一小沓铜钱,他这才好受了些。
村中万籁俱寂,只有村口教书先生家的灯火还在亮着,摇曳的火光应映照着张景云的脸庞,一人站着看,一人用心些。
本以为这个时间不会在来人的教书先生准备虚掩上门,他并不知道张景云来自何处,以为他就是住在附近,所以对于归家时间这件事他并未开口询问,从房间中走出来,中年男人来到院门口关门,手还未放上门板,远处月光下的一道身影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一个脚步急促的高大女子,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身后似乎还背了一把。。。。弓?
只是有些奇怪的教书先生没有多管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金刚钻的人,不配揽瓷器活,虚掩院儿门,他重新走回房间去,张景云这本小卷已经抄写一个时辰还多,就剩下末尾的几行小子就要完成,教书先生进门后凑进桌前看了一眼,见到张景云即将结束,他这才开口说起了话来。
“张公子,这是您今天小卷三十文应得的银钱,”教书先生从腰间的钱袋中拿出一贯钱,然后数了三十枚放在桌上,张景云落笔完最后一个字,重重地吸吐了一口气道:“行~,放一边吧,你先收走两文,我还要再写一封信,劳烦先生给我寄出”
“张公子客气了,您本就是帮了我的忙,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公子只管写,到时候别忘提上地址收件人便可”教书先生还是懂些人情世故,张景云重新拉来一张普通信纸抻平道:“那不行,一码归一码,我这已经收了这么些铜钱,自己邮寄信件再让您自掏腰包,没有这样的理儿,您也甭跟我客气别因为这两文钱心里过意不去,做生意嘛,有来有回,得有规矩才行”
张景云下笔开始书写,写的很快,教书先生随意撇了两眼,只看到了以江大哥为开头的三个字,笑呵呵的接住话来,他道:“既然如此,那某就不推脱了”
说着,他捏走了桌上两文钱,然后静静地等待其书写完毕,盏茶功夫,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张景云将其对折,然后亲自放入信封上了火漆,教书先生看着啧啧称赞道:“公子的书写速度非比寻常,这若是换成我来,这一页写完怎么着也要两盏茶的功夫”
教书先生没话找话的谦虚了一下,张景云面露大可不必吹捧自己的嫌弃表情摆了摆手回应道:“已经很慢了,若不是晚上还能再快一些,你们这村里的人也都是夜猫子,大晚上不睡觉还来寄信,不知何事儿如此焦急,明天办都嫌晚了”
“哈哈哈,公子应该不常离家吧?所谓亲朋万里遥,家友思迢迢,村里大多数人这辈子也走不出此地,自家孩子,长辈走得远了,难免心中不踏实,只是寻常信件自然是可以拖一拖,可关乎到亲,爱之事,谁人又能不思不念不着急呢”
教书先生笑着解释,张景云是没听进去,伸手将铜钱抓在手中,他将其装进了瘪瘪的钱袋之中,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他心中暗自嘀咕已经这么挽回,扭头看向准备送他出门的中年男人,他摆摆手道:“留步,这会儿应该没人来了,剩下的就等明日我来了再写,走了”
张景云说罢便出了门,教书中年人还是跟在了其身后,目送张景云的背影逐渐消失,他又回头望向西边,方才那女子也是古怪,收身进门,中年人挂上门栓。今天他终于是能睡上个好觉了,自打手烫伤了之后,百姓们一个个急的很,但村中无人能书,这个希冀全靠他一个人担着,虽说百姓嘴上都不说,可每当看到其离开时候落寞眼神,他这个被高看的教书先生,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
着实算不上胆子大的张景云距村子越来越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头上清冷的月光让目光所及之处都挂上了一丝俏白色,若在书房推窗探头,定然是一副极美的画卷,双人结伴而行,也可秉烛夜游,唯独一个人的时候,心中时不时会因为某些风吹草动而毛骨悚然,不同的心境之下看待世间大相径庭,劳作了一天的村民在晚上不会有多余的力气去赏景谈情,更不会因为某些事,某句话而陷入沉思,这是底层文化造就的结果,而一个养尊处优饱读诗书之人大抵干不了一天的活,却可以守着某个东西看一天,他有时间思考,也有时间享受,平民之所以难以一步登天,多半是因为这种固定模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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