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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媳妇福薄,眼见着儿子就要爬出,却被脐带绕了脖子,一个劲儿挣扎。那媳妇内里裂开,登时血崩起来,最后母子俱丧,好不凄惨。那鬼姐外家得知女儿死了,一发来闹,最后得了十两银子走了,也不管那面黄肌瘦的鬼姐。
那周大因有鬼姐,不好续娶,本要卖掉,却因人小没个好价钱。等长了几年,竟成灶上好手。那周婆周大自家中娶媳,惫懒惯了,才将鬼姐留下,当个灶火丫头。
巷里有个徐秀才,见这鬼姐可怜,名又不详,便做主改了叫桂姐,才使得周家丫头有了大名。又不忍心听得桂姐日日喊疼,就说桂姐有个贵人命,遇到贵人便能富贵。那周家听了,将信将疑,却不再在外人前打骂桂姐了。
话说巷有高邻,也有恶人。有家姓何,那婆姨最是舌长,每日东逛西串,挑拨是非。
何婆姨见周家媳妇死得蹊跷,每每向桂姐搭话,说那媳妇是周家舍大保小,悲惨惨死掉的。又说那祸头儿子害死娘亲,也被阎王勾着走了。桂姐本就因家里重男轻女,日日受气,又听了这挑拨之言,哪能不信,越发痛恨家里,所以见这周大将要吃瘪,反而高兴。
话说周婆子守寡十多年,最恨抛头露面的齐整女娘。前些日见王卖瓜偷情吃官司,本来当成笑话四处宣扬,谁知那王卖瓜竟抖了起来,没几时便把周重家赚成一巷首富。
眼见着巷里人人艳羡周老娘有了个好儿媳,周婆子恨得夜不能眠。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出气,怎能放过。等儿子提刀出了门,自家也拽了桂姐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等到了清波门,问得王家酒馆,那周大提刀就闯了进去,四处乱砍。也是这周大没运气,今夜恰好方县尊在酒楼里。听得外头有人行凶,方县尊叫来公差,几刀鞘下去,那周大被压制在地上,满头是血。
方县尊听闻是王家先欺负周婆,谁知唤来帮闲,都说是周婆讹钱就走,哪来委屈。又有清风楼见女主家出事,派来伙计打探消息。
那伙计认出是下午在清风楼闹事的婆子,又想起自家东家是方县尊的小舅子,于是偷偷托人递了话儿。方县尊听得周婆不仅在清风楼闹事,还唆使儿子寻来行凶,真是疯癫至极。于是叫来衙役,几棒子下去,那周大就软了下来。
那行刑杨公差是个中老手,打得周大能坚持走回家,却软在榻上,几月不起。那周婆日日哭骂,又要卖了桂姐,给周大买药。没料到那牙婆们见桂姐损着门牙,俱摆手不要。
周婆不死心,又问各家饭馆酒楼,都说不再招人。眼见着周婆要将桂姐卖到瓦子当土妓,那桂姐却挣脱开来,一溜烟逃了。
话说桂姐逃了几日,连馊水都吃了,却依然肚饿。自己外祖家闭门不开,再敲门就放出狗来,给桂姐身上又加两道齿印。桂姐两眼流泪,步履蹒跚,慢慢蹭到清波门,闻到那饭菜香,却是不肯走了。
这天捧珠出来泼水,见桂姐一身狼狈,痴痴呆呆,像是曾经的自己。捧珠看得眼酸,回头拿了几块点心,那桂姐狼吞虎咽,连裹着的草纸都咽了下去。捧珠正看得难过,恰好张小九走了出来,便求小九收下桂姐。
话说张小九前些日子得了一百两银,除去人情往来,还剩九十多。酒店众人见府尊青睐张小九,又有酒店第三大股,都叫个“三掌柜”。小九本来听捧珠说那猫姐狗姐可怜,等有钱便去赎,也是做个善事。
近日小九刚访到那龟婆新迁的瓦子,正要出门,就遇见桂姐。那桂姐见三掌柜人善面软,就跪下说是要自卖自身,甚么杂活都能干,只要添一双筷子。张小九连忙扶起,又问得会灶下活计,便留在酒楼里。
话说桂姐流落几日,只有这三掌柜公母俩伸了援手,于是视捧珠小九为自家贵人,每日攒足劲儿干活。又见每月有月钱,更是念佛。
那周婆闹过几次,桂姐将月钱给了周婆,等周大棒疮痊愈,便不再送钱。那周婆见哄转桂姐不过,周大又勾了个能生养的寡妇,说不得明年就要抱孙,便少来清波门这边了。
先不提那周家琐事,却说这日张小九请了半日假,就要到野巷瓦子里去赎猫姐狗姐几人。
捧珠望着小九急匆匆的背影,扶着窗子,轻轻呢喃道:“你这家伙,对她们倒是上心得紧,早不知那尾巴露了出来,要我收拾哩”。
只见外面日头暖暖,叶儿绿绿,有几只雀儿在窗边啄食。其中两只灰的腻在一起,梳毛亲昵,叽叽咕咕个不停。
☆、第20章同萼不同枝
话说张小九寻到那龟婆新迁之处,却见炕上并躺着四个小妇。身上有客的是两个豆蔻丫头,剩下的虽然胸臀都大,却不甚水嫩,正嚼着窝头。只是没见着捧珠口中偏黄头发的猫姐。
那嚼着窝头的小妇们见有客进来,又是个干净小官的模样,都慌忙放下窝头,争着向小九搭话。谁知那小官人拿出好几吊钱,说是这炕上腌臜,让那龟婆找个稳妥地儿,和这两个姐姐尽兴耍上一耍。
那龟婆见了沉沉好几吊钱,早笑得眼睛没缝,连连答应。又见这小官人出手阔绰,担心老妓们照顾不周,把那两妓叫到一边,好生训斥。张小九听得一个是狗姐,又多了个兔姐,只是没见着猫姐鸟姐,心中疑惑。
龟婆先将张小九请到一个清净小间,倒了两杯茶叶沫子,又叫两妓先去洗洗,再来伺候张官人。那两妓见这小官人生得清秀斯文,心中喜欢,倒争着把身上污垢洗净,好来一起亲热。
那龟婆打量这张小官,竟不像是个来瓦子的恩客,于是用几句暗话试探。
谁知这张小官竟是个行家,甚么暗话都搭得上,还说自己是吴牢头介绍过来的,只是没了猪姐那样的好货色。自家嫌弃新妓爱耍小性,便要尝尝老妓滋味,又嗜好那黄发碧眼的。
那龟婆听得笑个不住,说是自家以前有个黄发的,谁知那妓竟要修个菩萨,放跑那猪姐,又禁不住打,治不好伤病,最后扔去外面了。还听说那妓最近和叫花们住在一起,白日乞讨,晚上混闹,真是不知羞耻。
那张小官“嗨”了一声,说这妓倒也有点意思,竟是个侠女做派,说不得滋味与众不同,可惜识不清时务,还让妈妈亏了几两银。那龟婆也拍着腿大骂道,“可不是,老客们都好她这一口,却没想到死猫儿也能咬人”。
话说那龟婆见张小官人物白净,言谈甚合自己心意,若不是自家老脸粗皮,和这小官睡一晚也是称心。又叫那刚完事的蝶姐蛾姐,快快收拾几样点心,要请这张小官尝尝。
那张小官却笑了一笑,露出两道碎玉来,配着红唇煞是好看。龟婆看得呆了一呆,又听这小官询问怎得叫蝶姐蛾姐,于是忙忙回道:“小官人不知,我家丫头们都叫姐姐,只前面加个字,来得早的叫个大物,来得晚的就是小虫小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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