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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封赏（第1页）

一处密闭的灵气充盈的修炼室内，赤裸上身的林思孝双目紧闭，盘坐在地，双手运功，胸前一团烈火悬浮，散发出腾腾热气，将原本温度适中的环境变得酷热无比。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黝黑的脸上滑落，滴在炙热的地板上，而又迅速蒸发，消失不见。他的身旁，无数黑气缭绕，似有灵性般不断朝那团烈火涌去，试图融入其中。尽管大部分黑气都被那团烈火拒之门外，但那团火里还是多了几条纤细的黑线。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叩响了修炼室紧闭的石门。林思孝有感，睁开双眼，周身黑气尽数消失，熊熊烈火融入已身。而后，他站起身来，伸出左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走至石门前，右手按在门上。顷刻间，石门上一道简单的阵纹亮起而又暗淡。紧接着，石门缓缓朝内打开。门外，身着白衣的说书人轻摇手中折扇，看着门内满头大汗的黝黑青年：“穿好衣服走了，封赏大会要开始了。”林思孝点了点头，伸手擦去滞留在脸上的汗珠，拾起躺在地上的被烤得发烫的黑衣，迅速穿好，跟柳筠一道，快步离开……

人来人往的路途中，林思孝跟在柳筠身后，低着头，静静走着。“你当时怎么了？看个戏失态成那样？”走着走着，柳筠淡淡开口，打破沉默。“抱歉。”林思孝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吐出两字。“待会到了大会现场，无论发生什么，莫问、莫议、莫怒。”说书人语速缓慢，其口吻与李助刊颇有相似之处，“是。”林思孝低声开口。话落，一人一妖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静静赶路，再无一言。

许久，一人一妖站在了一座白砖的尖顶高楼前。楼前中心的位置，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黑雕雕塑。雕塑周围，几名英姿飒爽的士兵各持枪刀，一动不动地站着，令人颇感震撼。“柳都尉，这……”林思孝看着眼前宏伟的建筑，难掩心中震惊——这里他曾不只一次路过，可看到的却都是四下无人的荒地。“这本就不是一个寸功未立的士兵能到的地方。”柳筠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镌刻了一个“柒”字的白玉令牌，声音平淡。“这是进入这个地方的钥匙么？”林思孝看向柳筠手中的令牌，心里思索。忽地，有人拍了拍林思孝的肩膀，将其思绪拉回现实。林思孝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都尉。“别愣着，走吧。”柳筠淡淡开口，缩回伸出的手。林思孝点点头，跟在都尉身后，绕过那座雕塑，朝着敞开的大门走去。

经过守门士兵简短的灵力探查，一人一妖进了一楼大厅。映入两位修士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历史画，画的是一位身披戎装的中年将军站在训练有素的军队前头，接受着头戴皇冠的少年皇帝的检阅。“这画的是九年前新皇即位后，唯一一次出外巡游时，来我第十一集团军视察的场景。”见身边的黝黑青年对这幅画颇感兴趣，柳筠淡淡开口。话落，说书人摇动折扇，朝位于大厅的最右侧的台阶走去。

柳筠走了几步，迅速定住，扭过头，看向仍站在画像前发愣的黝黑青年，眉头一皱，掷出手中折扇。折扇旋转着，迅速飞向黝黑青年脖颈，却被其一把抓住。林思孝回过神来，朝折扇飞来的方向看去，猩红的双眸直视皱着眉头的说书人。“走了。”柳筠淡淡开口，只字不提黝黑青年莫名的异常。听着说书人的催促，林思孝点了点头，快步跟上。

经过二十来级台阶，林思孝跟在柳筠身后，走进一间大厅。大厅人很少，皆是三三两两地坐在观众席上。头一回来到这种地方的林思孝低着头，猩红的双眸却四处乱瞟，一眼便注意到了正坐在第一排观众席上闭目养神的中年文士。不远处，李助刊似是感受到林思孝投来的目光，闭上的双眼悄然睁开，看了低着头的黝黑青年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无声的招呼。而后，他再度合上双眼，整个人宛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另一边，将视线从李助刊身上移开的林思孝跟着柳筠，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落座，静待大会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原先空荡荡的席位上填上了一个又一个赶来的将士。其中，林思孝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曾与自已交过手的伶人、扮演红脸武生的都尉，以及那位穿着名贵锦袍的世子殿下等曾参与守城的将士。当然，更多的面孔林思孝则只在李助刊给的档案上见过。随着立功的将士们陆续就位，一位身披大红斗篷、顶着一头红发的鹰钩鼻男子登上位居观众席前的讲演台。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众修士全部起立，纷纷朝台上的男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红发男子同样郑重其事地还了一礼。而后，他举起双手：“诸位坐吧。”“是。”众修士齐齐应声，听从其言，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游贼亲率大军，犯我城池。在座诸位不计代价，奋勇出击，最终取得胜利，扬我军威。但上古时期有个名叫田子慎的圣贤说过：‘然余观古今将士，胜而归家者不过十之二三，而余者尽化白骨矣。’战后，在我等劫后余生之人庆祝时，请不要忘记那些已经看不到明天的牺牲者，请不要忘记他们为胜利做出的贡献，请不要忘记我们领受的勋章不只是荣耀，更是继承牺牲者遗愿，继续战斗下去，直至最终胜利的责任。若无亡者舍命挡锋，或许我等也是被风沙掩盖的尸体；若无亡者前仆后继，或许胜利的天平也不会朝我方倾斜；若无亡者甘当人梯，或许通往胜利的时间还是遥遥无期。鉴于以上几点，封赏前，让我们先默哀半炷香的时间，以缅怀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将士，缅怀在过往战争中牺牲的将士，缅怀所有为守护宁宇军这个大家庭而牺牲的将士。”沉闷的话语落下，在场所有修士都低下了自已的头颅。观众席上，有些戴着军功章的战士已红了眼，只能用手不住地擦拭夺眶而出的泪。观众席最末的一排，林思孝低垂着头，默然不语，似乎也正认真聆听台上红发男子所讲的煽情话语，眯着的猩红双眸中却满是难以掩饰的笑意——从根本上而言，人族的伤亡对妖族有利。直到发觉身旁柳筠投向自已的目光，他这才赶忙揉了揉眼睛，从中揉出几滴眼泪，显出哀伤的样子。

漫长的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台上的红发男子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今日，又有一批杰出的将士在战争荣光的沐浴下走进了这个会场，我李加剡谨以第十一集团军代副司令的名义，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话落，台下掌声雷动。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从李加剡的口中蹦出。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又一个坐在靠前几排的战士起身，朝讲演台走去。观众席最末的一排，林思孝专注地听着红发男子口中的名字，生怕错过。很快，“柳筠”二字传入了林思孝的双耳。他的身旁，说书人站了起来：“我提的要求，别忘！”林思孝一愣，看着说书人前去领赏的背影，回想起柳筠在路途中对自已的叮嘱，又赶忙甩了甩头，将注意力放在红发男子口中的人名上。许久，一句“让我等祝贺以上将士，荣获‘阴阳’勋章。”从李加剡口中吐出。林思孝眯了眯猩红的双眸，双手揉皱了套在自已腿上的黑色裤腿——先前的战事中，他的贡献不比世子他们少，可台上这位红发男子不仅没有给予他封赏，竟还将他的功劳给了旁人！听着刺耳的掌声，一股怒火在林思孝心头燃起，越烧越旺。随后，他张开了自已的嘴，欲图起身兴师问罪。千钧一发之际，一句平淡的话语贯入他的双耳：“制怒。”“七将军？”听见熟悉的传音，林思孝猛地一愣，双手松开那两条皱巴巴的裤腿，深呼吸几口气，使自已冷静下来，继续将注意力放到讲演台上。

讲演台上，红发男子仍旧滔滔不绝：“……过去的功勋已然铭刻在了历史的丰碑上，与国长存。而现在，我们将继往开来，为第十一集团军幸福美好的明天而奋斗！”话语落下，观众席上再次传来雷鸣般的掌声。而后，众位受赏的将士开始有序离开讲演台，很快，台上便只剩下了戴着黄色笑脸面具的世子和主持大会的红发男子。“三弟，快点。”见李勖钊没有离开的意思，李加剡暗中传音，“莫要横生枝节。”李勖钊微微点头，走下讲演台。同一时间，他的传音却清晰地在红发男子的耳边响起：“二哥，别忘了这次大会的目的不止是封赏。”红发青年沉默，待世子走下台去，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传遍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古语云：‘言行不一则无以号众，陟罚未明则无以治军。’奖赏业已结束。现在，本代副司令则要对作战不力者进行处罚。”话中措词虽重，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无奈，让这句本该掷地有声的话失了威严。

观众席最靠前的那排，早已回到自已座位的李助刊听了红发男子的言语，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为保林思孝，他提前来到这儿，请求代副司令将那位还不知道自已闯祸的青年以功过相抵论处。代副司令在当时满口答应，可如今话里话外竟透着变卦的倾向，这不能不令文士感到担忧。尽管在自已的提醒下，对此不知情的林思孝并未再如先前看戏时那般失态，但若二哥执意惩戒，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再辩护，怕是悔之晚矣……想到这儿，李助刊打定主意，正要举手发言，却听得耳边传来了“着七将军亲卫林子养上台”的声音。李助刊神色不变，额上却有冷汗冒出。观众席最末的那排，听到命令的黝黑青年起身，走上讲演台，朝着红发男子敬了一个军礼。“你是否承认自已有罪？”看着眼前的黝黑青年，李加剡冷冷开口。“我无罪！”林思孝直视着红发男子深邃的淡紫色双眼，镇定自若地回答。话音刚落，红发男子那双深邃的眼中喷涌出无尽的紫雾。紫雾迅速扩大，变形，掩盖了林思孝所能看到的一切。然而，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浓郁的紫雾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条散发着淡淡紫光的岔路，摆在林思孝面前。林思孝四下张望，却难以从此间寻得一丝会场的痕迹，更找不到任何出现在会场上的人影。“幻境？”林思孝皱眉，一双猩红的眸子扫过四周，试图找寻其中的破绽，却是一无所获。并不气馁的他试图静下心来思考，也以失败告终——只要自已试图冷静，体内的煞神子母火便似故意跟他作对一般，不断躁动，迫使其运行功法压制。如此一来，注意力分散的他自是毫无头绪……

台下，与李助刊隔了三张空椅子的世子看着台上林思孝那副神魂出窍的样子，摘下戴着的笑脸，换上了那个吐着舌头的滑稽面具。“区区圣级修士，中了二哥的幻境，便只能按照二哥的意志发声。”李勖钊心想着，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不远处的李助刊和早已回到自已位置上的柳筠则都是一副高度紧张的样子，死死盯着台上的动静。

半晌，李加剡缓缓开口：“你是否承认你怯战畏敌，与游贼相勾结的罪名？”过了一会儿，双目无神的林思孝含糊地开口：“我……我无罪。”“你的说话吞吞吐吐，声音还小，是因为心虚吗？”李加剡抓住了机会，开始紧逼。“……无罪……我……罪无罪……我……我！无！罪！”伴随着一段由含糊到清晰，再从清晰到掷地有声的话语从林思孝的口中吐出，他的猩红双眸也由原先的空洞而变得富有生气起来。李加剡愣了下，身体不稳，微微有向后摔倒的趋势。但很快，他回过神来，不露痕迹地稳住身体：“既然自称无罪，便下去吧。”清醒过来的林思孝一声不响地朝红发男子敬了个军礼，转身下台，回到属于自已的座位上，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助刊和柳筠俱是松了口气。另一边，愿望落空的李勖钊摘下那个滑稽面具，放入自已那个散发着青光的玉扳指中。片刻，扳指散发的光芒骤然变红，光中多了一个罗刹面具的映象。李勖钊伸手一抓，将那面具取出，戴在自已苍白的脸上。台上，红发男子注意到了三弟的戴着的面具，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而后，红发男子开口：“现曲直已断，赏罚已定，在此，我宣布，此次封赏大会圆满结束。”

话音刚落，全场再度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在掌声中，红发男子朝着观众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下讲演台，先行离开。随后，观众们纷纷起立，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长队，有序离开会场。不一会儿，原先坐了不少人的会场又变得空空荡荡。队伍的最末端，林思孝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与自已隔了许多人的世子，眼中有杀意一闪而逝。感受到后方凌厉的目光，李勖钊猛地转头，一人一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令态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