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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工藤新一也几乎确认了目标。但在指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摊开那块布,不知算不算是他预料之中的;诈胡。松田阵平当然没捡回什么凶器来,虚张声势,吓一下这些人。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纯在山上看风景。
松田阵平说:“起码警察们已经找到小飼薫理了。……这山上的路有那么难认吗?他们非要我带着。”
其实还真的挺难认的。工藤新一心说:就算是他走过一次,第二次走也得适当动动脑子;你压根没去过,光在我手机上看看照片就能找到,以后当警犬一定是一把好手(咦)。我和你这种一出生大脑就内置指南针,动物直觉准的吓人的选手懒得较劲。
警察来了就好办。不用单凭脑子推推推,有检测器械之类的,更遂松田阵平的心意;在这点上,他短暂地脱离侦探的视角,与警察们站在同一阵线。但松田阵平还是满足幼驯染的表达欲:“大侦探,有想法了?”
“嗯。不出意外的话,注射器应该会被藏在小飼薫理的包里;只要稍微做一下检验就好。上面应该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没有指纹,要么有,但是是井坪尚子的。……现在,就去验证我的猜测吧。”
他们一起走到帐篷前。但还没进去,就听见萩原研二在里面,语气算不得焦急,反而平静:“先等等,不要进来。”随后门被掀开一角,眼里残存着喜悦和疑惑的情绪,复杂交织着的帆足光代被踉跄着推出来;什么嘛,搞得好像女子高中生在里面羞怯的换衣服一样。
帐篷里,方才躺的平平的浜根京香早就干脆利落地坐了起来,一手抓着一把小刀,另一手则伸入自己的书包里攥着什么东西。因为昏迷了许久,所以她的头发也结在一起,隐约散发着潮湿的蒸汽;嗓子一开始也糊糊的,清了清才好些。
“让他们进来听也无妨的。”
她轻轻地说。
“好。”萩原研二点点头,但随即补充道,“你还在发高烧。那些□□你结结实实地把它们全都服用进了身体里,你需要补水。桌子上这些水里,哪瓶是安全的?”
“我不想喝她喝过的。”浜根京香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于是对方不再多说,让另外两个男孩进来。帐篷里过分凝重的气氛让谁也没有率先发言。看着他们,浜根京香表现出了临死般的包容与宽恕,也不在乎他们会说出什么;毕竟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怕的。
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她维持着这个动作,慢慢地说:“你们,看见过自己的遗照吗?”
自己成人那天拍摄的写真,穿着婚纱,很漂亮。她回忆起来。但相册还没到手,同学就先一步拿到了。黑白色的被框在黑色的相框里,扔在她的桌子上。于是她很长时间来都不再回忆18岁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美丽的乖巧的,聪慧的优秀的,内里却包藏祸心。小飼薫理和沢石胜明,他们的人生似乎已经一片开阔,看不出挫折来。这样幸福的人,没有嫉妒和争抢的必要了,他们的面庞应该是柔和宽容的,不应当展现那种穷人才会有的丑恶嘴脸吧。但其实不是的。嫉妒是一种恶,而恶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在这个团伙里,她是最底层,对现况最没有办法反抗的一个。被差遣着买饮料,做值日,都不得不做。但井坪尚子遭受的当然比她更严重,如果不是火车的碾压,她身上的疤应当十分吓人。至于一些更过分的流言,或许也是真的。
这么比较下来,浜根京香似乎忍忍也就过去了;孩童身上总有种伟大的特质,善于忍耐。忍耐不充足的睡眠,忍耐全家带来的压力;扛到毕业,然后和这群人一拍两散,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方式。
那天的书店之旅真是场错误。暴雨后是连绵的潮湿,浜根京香在书店碰到了井坪尚子,偏偏撞在科幻分区。先开始她怕,怕对方身上烟头烫出来的疤;然而那本两百日元的科幻杂志是木板,小飼薫理的欺凌是绳索:搭成了一座危桥,她们颤颤巍巍的在万米高空上,朝着彼此摸索着挪过去。
有一天晚上,浜根京香看着眼前的教学楼若有所思:被封住罐口一段时间后的跳蚤就跳不高了。井坪尚子却对着天空说:那人类造不出高速的飞船,是不是也是被光速封住了罐口?那一刻,浜根京香觉得:这个人是有未来的。她应该活下去。
于是她终于想到反抗。很奇怪的,以前自己居然只是默默地忍受;竟从来没发现这个小小的团伙也不是铁板一块。如果自己是一只被封过上限的跳蚤的话,那现在终于又得到了跃出瓶口的能力。浜根京香悄悄开始录音,拍照,并且挑拨这些人的关系。在她那小小的手机里,一小半的证据全都是井坪尚子的照片。浜根京香成了一个小小的卧底,别人都在的时候她也跟着拍照,走了以后她会内疚的递出纱布。
证据交了几次,但没有用。上面的人把事情压了下来,然后井坪尚子会被欺负的更狠。而且更严重的,因为沢石胜明见色起意的随口一提,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井坪尚子的头靠在浜根京香的怀里,跪倒在脏污的厕所地面上。她感觉自己的头被圈了起来,眼泪掉在头顶,像一场迟到了多年的大雨。
不闹出人命来,他们就永远都能压下去。井坪尚子说。她太虚弱了,一点也不动弹;如同被鬣狗掏出了肠子的瞪羚幼崽,却连哀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浜根京香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她动手了。小飼薫理又差她去买饮料,钱照例是她掏,名也照例记在自己身上。为了井坪尚子,她甘愿连自己一起下毒。一个帐篷里却留下帆足光代没被害,动机在小飼薫理身上,嫌疑在沢石胜明那里。
“但是井坪尚子说那句话,也有她自己的计划。”工藤新一轻轻地补充,“她说要付出人命的代价的时候,说的却是她自己的。”他意识到这次看似复杂的情况其实是两个千丝万缕又毫不相干的彼此独立的案子叠加出来的,而浜根京香显然不知道井坪尚子的计划。所以这一部分,需得他来解释。
前一天在沢石胜明面前假装死去的井坪尚子的死讯,借他的口,传遍了所有人。然后夜幕降临,她湿漉漉地爬上岸,如同在河流的心脏中复活的吉巴罗女妖。她死而复生,人生中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主动去找小飼薫理见面。那个平日里光鲜亮丽的优等生此时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惨叫着被她打破头,被用美工刀划开面皮,像她以前对井坪尚子做过的一样。
然后呢?她想:我必须得是那个完美受害者才行。不能反抗,不能有一丝的邪念,这样京香以后维权的路才会更好走。但是手里的美工刀留下了我的指纹,怎么办?井坪尚子想了又想,于是把刀片一个个掰断。手颤抖的捏起一个,塞到嘴里,吞下去。机械的重复十次后,证据不见了。
自己还能活多久,井坪尚子不知道。她爬到了铁轨上闭上眼,等待雷鸣从地底传来。一开始工藤新一以为草坪上被压折的痕迹是被拖行留下的,后来才意识到也能是主动爬行造成的。草叶之间有点点褐色的血迹,她一直在吐。
从此以后,恶鬼复仇的传说会在学生之间隐秘的传播,在耳语之间被夸大其词直到变成令人脊背发凉的怪谈;而京香则会在未来的诉讼中同时拥有一把无往而不利的剑和一个绝无可能被攻击的盾牌。死人有时候的确比活人更好用,这是悲惨的无可奈何的事实,也是她必死的原因。
井坪尚子决定去死了。她既不安详又不幸福,但心甘情愿地,决定去死了。
侦探说完了分析。浜根京香
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持续不断的哀嚎声从她热的不成样子的喉咙里发出来,断断续续,最后变成了几声咳嗽。
“好了吗?”
萩原研二蹲下来。
浜根京香不解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说为什么还有下文。难道故事不是截止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我已经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萩原研二接着解释:“一次性大剂量的服用□□,你接下来需要去一趟医院。然后视医生的诊断,决定要不要去戒毒所。你一定要好好的戒毒,然后去谋求公正的判决。”
“可是我已经失败了。”她苦涩地说,“我已经不是完美受害者了。”
“那就不是好了。但井坪尚子的一切,都还在你手里。一点点深邃炽热的希望,还握在你手中。”
她垂下眼思考了一会,其他人就耐心地等着她考虑完毕。期间那个沢石胜明似乎知道了什么,闯进来怒气冲冲地大吼: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松田阵平一下子撂倒,对付一个瘾君子都不需要他使出真本事,反倒怕他碰自己的瓷。松田阵平拖着这个如同死狗一样的东西,扔在地上。浜根京香斜着眼看他,那时候站在小飼薫理背后那样高的男生,恶心地笑着,视线不加节制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去戒毒,然后服完应当的刑期,再去为尚子报仇。这期间,这个,就麻烦你们为我保管了。”
她一直放在背包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汗津津的掌心里藏着的既不是一把枪,也不是遥控引爆器,而是一只小小的,有点过时的手机。手机上的小挂件,是一颗简陋但干净的橡皮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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